了解《父親》，你的當代藝術就算入門了

文化 06-17

既然你們都知道明天是父親節，那麼，我就開門見山跟大家說了吧，今天我們準備了跟節日主題完美契合的作品——《父親》。

了解《父親》，你的當代藝術就算入門了

▲1980年羅中立《父親》中國美術館藏

相信有不少人都看過這幅畫，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畫得太像了。但是鮮有人知道，這個人真的是畫家的父親嗎？他做了什麼滿頭大汗？他左耳上夾著什麼？

這幅畫創作於1980年，那一年改革春風吹進門，中國人民抖精神，大家開始意識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主體意識覺醒反映到藝術領域的結果是，類似《開國大典》那樣描繪革命領袖的作品變少了，藝術家們越來越多地關注尋常百姓生活狀況，畫家羅中立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創作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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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董希文《開國大典》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鋪墊完了，我們解答開頭的疑問:

畫中人是畫家的父親嗎？

畫里是一個叫鄧開選的普通農民，不是畫家的父親，一開始他也不是露正臉的，在定稿之前，羅中立換過人物角色，換過場景，還調整了重要的細節，這漫長的變化過程，記錄了《父親》成為傳奇的故事。

20世紀70年代，羅中立還是四川美術學院的學生，大年三十的夜晚，他發現有人還守在廁所旁邊。這種場景放當下我們很難想像，誰大年三十不是和家人團聚，但這卻是那個時代的特徵：農民們進城淘糞當作肥料，城裡每個廁所附近都會有農民住在裡面。

就是這種與除夕夜其樂融融氛圍格格不入的場景，極大地觸動了羅中立，他想把這種情緒記錄下來，於是就有了《父親》的第一稿《守糞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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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手稿之《守糞農民》

可是當他把腦海里的一切，全部還原在畫紙上時，他發現一開始觸動心弦的感覺不在了，直白的敘事讓情緒變得單薄，他沒法擺脫自己畫文學插圖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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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手稿之《守糞農民》

於是他決定回到大巴山去，尋找最初的感動，在大巴山生活期間，他畫了第二稿：畫里是一個農民臉上掛滿汗珠，他正把糧食一粒粒掃起來，羅中立將其取名為《粒粒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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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手稿之《粒粒皆辛苦》

這一稿在所有手稿里具有重要意義，也是從這時起，羅中立決定將「父親」面部特寫，畫成大幅肖像。（羅中立在旁邊畫了一個正面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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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手稿之《粒粒皆辛苦》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覺得缺點什麼，於是又在反覆修改後，將人物創作為一個戴著洗舊軍帽，手中拿著軍用水壺的形象，這便是手稿《生產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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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手稿之《生產隊長》

但是，好像現在跟初衷偏離得更遠了？羅中立休整了一段時間，開始在與村民朝昔相處的時光里尋找靈感。

他發現那些歷經浩劫，養育著每個中華兒女，支撐著整個中華民族的父親們，才是華夏的脊樑。於是在第四稿，他選擇省去所有場景，畫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農民，取名為《我的父親》，最後，吳冠中將其改名為《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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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手稿之《我的父親》

耳朵上夾著的是什麼？

對比最終版的《父親》我們會發現，耳朵那那個東西最開始是沒有的，那個到底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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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是一支圓珠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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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這幅畫所處的時代比較特殊，畫作出現後，就有批評的聲音出現：「這就是一個舊社會農民形象，完全沒有體現新時代的特徵！」

因此畫家在定稿時，在「父親」左耳上畫了一支代表文化的圓珠筆，這樣就能體現解放後的農民不是舊社會的老頭，而是有文化的農民，某種程度上，這支圓珠筆深刻詮釋了《父親》的歷史意義。

有趣的是，為了表現「父親」粗糙的皮膚肌理，畫家還在油畫顏料中加了饅頭渣，又因為父親這幅油畫高兩米多，寬都一米五，畫家找不到這麼大的油畫布，就用兩塊布縫起來，最終呈現在大家面前的這幅《父親》，具有強烈地視覺衝擊，構圖飽滿，色彩深沉有內涵，畫家複雜、豐富的感情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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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是這幅畫的語言，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感受到來自「父親」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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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呼吸，感受他獨有的煙草和漢腥味，他皮膚的抖動，他那從毛孔里滲出汗珠以及乾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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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沾滿泥土的指甲蓋，隨意包紮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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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金黃就像烈日的陽光，彷彿只要父親看到陽光，就能露出微笑，即使飽經滄桑也永遠樂觀。同時，凡是看過這幅畫的人，都無法忽視「父親」雙眼裡藏不住的迷茫。

畫家想要歌頌勞動美德，又對農民身上附著的封建意識感到可悲，這「不完美」的父親，是那個時代的標記，它宣告著一個「神的時代」已經結束，「人的時代」即將到來。

萃花有話說

可就是這麼一幅偉大的畫作，我把它拿到我的老父親面前，給他講我能想到的每一個故事，企圖讓父親知道我是體貼的，出乎意料的是，父親淡淡地說：「我不喜歡這幅畫，上面人髒兮兮的，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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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識到，人人都在討論這幅畫的劃時代意義，卻忘了問「父親」的感受，我父親看到這幅畫時，他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裡；當我要求跟他合影時，他總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我：「又老又丑，有什麼好拍的」，「頭髮亂糟糟的」，「都跟老樹皮一樣了」……實在拗不過的時候，他會放下手裡的東西，換身乾淨的衣服，筆直地站著，即使顯得很傻。

古希臘哲學家說「同情生命是道德之本」，滿懷同情心地對待所有的生命，才是道德，或許這是畫家成功的重要原因，但是我的父親不想給別人留下一個可憐的印象，他不是虛榮，這是他所謂的文明。

我的父親，他不懂藝術，但我希望他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