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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信號燈事件:闖紅燈引發日本軍警大戰

原標題:大阪信號燈事件:闖紅燈引發日本軍警大戰



經濟觀察報 陳祥/文 今天的日本陸上自衛隊,浩浩蕩蕩的車隊出門救災還得禮讓行人和支付過路費。國防開支里恰恰沒有過路費,車隊只能走不付費的道路,且盡量在夜深人靜少車的時候上路。

戰後至今,自衛隊僅有兩次免費通行的機會,1995年阪神大地震、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這麼有禮、這麼弱勢的武裝力量,不是天然長成的,而是在經歷二戰慘敗、投降繳械、解散後重生而來。


遙想1933年,一個陸軍小兵在城市裡走路闖紅燈,就能引發軍隊和警察大戰一場,最終軍隊佔據上風。那是日本軍隊最威風凜凜的時刻,也是將國家拖向毀滅深淵的初始階段。


關乎到皇軍威信無小事


1933年6月17日中午11時,大阪市北區天神橋筋六丁目的新京阪鐵道前的市內輕軌交叉點,陸軍第4師團步兵第8聯隊的中村正一一等兵正處在假期中,急著去看電影的他走路闖了紅燈。交通巡查(交警)戶田定夫看到了,27歲的交警攔下了24歲的士兵。先是警告,警察隨後把士兵拉到曾根崎警署里。

兩人發生了爭執,升級成警署內打架。士兵的左鼓膜被打破,三周後治癒;警察的下嘴唇受傷,一周後恢復。單個警察與士兵互毆,本是一樁普通的都市新聞,按照1932年2月內務省發布的《關於憲兵和警察官聯絡協調之事宜》,警察與憲兵合作就能輕鬆解決這事。孰料,劇情出現升級,軍部決定利用這次事件來壓倒警察。


就近的憲兵隊聞訊後立即殺氣騰騰來到警署,接走犯事的士兵,隨後發表聲明譴責警察公然侮辱帝國軍人,發誓要跟警察斗到底以爭口氣。


中村的說辭是:「我沒有注意到紅燈,走到了路中間,才發現是紅燈。在馬路前停了下來,但發現有汽車來了,覺得危險就過了馬路。戶田巡查馬上就跑過來抓住了我的脖子。我說:『太不像話了,放開我!』但他不聽,他想立即把我帶去派出所。於是我又說:『我會跟著你去,先放開我!』但是,他還是不聽,所以我就用力掙脫了。巡查從前面拽住我的上衣一直把我拉到了派出所。這時我的衣服扣子全都掉了。過路的人看到這些,就說:『不要對軍人無禮!』於是和戶田吵起來了,我被他打了。我為了躲避而撞倒了他,所以巡查的第二個扣子掉了。」


戶田陳述的事實則是另一回事:「我看到有軍人要闖紅燈,我向軍人提出了警告。但他不聽,還繼續往前走,所以我就要求他去一趟天六派出所,想好好警告他一下。他卻突然給我的下巴來了一個上勾拳,使我受了傷,兩個星期後才治癒,還扯下了我的第二個扣子。就算對方是軍人,我想我履行自己的職責沒有錯。」


兩人截然不同的說法,都刊登在6月18日的《大阪朝日新聞》上。

不巧的是,事發當日,步兵第8聯隊聯隊長松田四郎和曾根崎警察署署長高柳博人都不在崗位上,事情只能越級上報,加速鬧大。6月18日,師團參謀長井關隆昌大佐發表火藥味濃濃的聲明:「此事絕非一個士兵和一個警察的普通事,而是關乎到皇軍威信的重大問題,警察應對此道歉。」


「中村一等兵完全沒有抵抗,假如做錯了事交給憲兵隊也就完事了。」軍部在6月22日發表長篇聲明為中村撐腰,「這是警察對皇軍中的一員的非法暴力行為,也是關係到皇軍感情的重大事件。」


警方毫不客氣回擊:「軍人和警官打架雖然是很遺憾的事情,軍隊是帝國的軍隊,警官是帝國的警官,都承擔著國家的重大責任。就這一點來說,其責任沒有輕重之分。」


案件被移交給大阪地方檢事局,即歸地方上處理。軍隊的囂張跋扈,導致大阪府知事縣忍和第4師團師團長寺內壽一公然決裂。


藉此明確軍人特殊地位

陸軍哪裡肯輕易罷休,7月18日,有軍隊撐腰的中村以傷害罪、名譽損毀罪、職權濫用罪、對公職人員施暴罪等罪名起訴戶田。警方也不客氣,公布中村先後7次違反交通規則。就在這一天,高柳博人因壓力過大而生病住院。寺內壽一得知警署署長住院消息後,為釋放善意,派井關隆昌去探望。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高柳博人進醫院10天後就病重去世。


最倒霉的人,當屬闖紅燈事件目擊者——高田善兵衛。軍隊和警察都想讓他改口供,一介平民活生生夾雜在日本最有勢力的兩大團體間。兩邊都是巨大壓力,兩邊都得罪不起,他最終選擇了自殺。


軍部一口咬定,處理結果只能是戶田警官道歉和遭處罰,警方當然不同意。事情陷入僵局,最終只能由國家最高領袖天皇來破局。天皇閑來無事向陸軍大臣荒木貞夫問:「大阪的信號燈事件進展如何?」荒木趕緊聯絡掌管警察的內務省,急著解決掉事情,給天皇一個圓滿答覆。


11月18日,繼任的曾根崎警署署長和步兵第18聯隊聯隊長握手言和,攝影師在這一時刻按下快門。事件帶給公眾的感受,是軍隊勝利了,警察屈居下風。

第4師團在10月20日的《大阪朝日新聞》上宣稱:「軍部對本事件特別關注,是因為想要喚起政府當局的注意,表明皇軍建設的本意,明確軍人的特殊地位。」警方的同一日同報紙聲明就顯得軟弱多了:「以往關係都很好的兩者出現了這樣尷尬的事情,讓我們感到非常遺憾。今日,很高興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


大阪信號燈事件後,但凡警察遇到軍人違規現象,一律將犯事者帶給憲兵隊。「自從警察向軍部屈服以後,國內就沒有什麼能抵抗軍部的力量了。接著,軍部開始逐步構建戰時體制。」日本新聞史學者前坂俊之哀嘆這段歷史。


闖紅燈事件中,日本媒體的態度值得玩味,他們或者當「理客中」和稀泥,或者輕描淡寫批評軍部幾句。但也不能怪媒體,他們對軍部的恐懼日益加深。


如《大阪每日新聞》的記者小林信司就敢於維護警察,向軍部猛烈開火,但他遭到憲兵隊的多次騷擾。凶神惡煞,故意把軍刀弄出咔嚓聲的憲兵,厲聲質問他,要求說出信息來源。「你認為陛下的忠誠軍人重要還是內務省的僱傭人員重要?不聽軍部的話就等著去坐牢吧!」言外之意即軍部這些年來的立場,軍人有優先於警察和國民的權利。有幾人能經受這樣的恐嚇和刁難,逐漸的,批評軍部的聲音越來越少了。


這場軍警大戰中,批評軍部最狠的媒體,應該是《信濃每日新聞》主筆桐生悠悠。這位老牌記者、評論家在1933年7月7日寫評論:「任何人都有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軍人也不例外。當他在公共生活中作為軍隊或是軍隊中的一員行動時,才是『皇軍』,直接在『統帥權』的保護下。」不過,當他下個月發表《嗤笑關東防空大演習》時,他通了大簍子而聞名全國。當地在鄉軍人會發起抵制《信濃每日新聞》活動,他被迫離開報社。


軍人曾是弱勢群體


難以想像的是,日本軍人在此前幾年還是弱勢群體。


大正末期到昭和初期,儘管暗流浮動,但日本社會總體上充滿和平氣象,自由主義盛行的大都市裡一度出現抑武行為。身穿軍服成為不光彩的事,彷彿原罪。如在東京和大阪,有人會在電車上當著軍人乘客的面故意談「軍人為什麼要坐電車」,並對著軍人瞪白眼。新聞界常用「軍閥」一詞來稱呼軍隊,軍人佩帶的西洋式軍刀(自1867年明治天皇禁止佩攜日本刀後,日軍到1934年才恢復日本刀)也被城市居民所厭惡。


1925年5月,陸軍大臣宇垣一成砍掉了四個師團,社會驚呼「軍人的寒冬時代」降臨。


陸軍和海軍一度成為「弱勢群體」,甚至出現身穿西服去海軍省上班,進辦公室後再換軍裝的做法。「一般國民起來剝奪軍人的特權,這是過去不敢做的事。他們這樣蔑視軍人,自以為就可以呼吸到自由闊達的空氣了。」日本外交界重臣重光葵說。


抑武現象的大背景,是一戰後國際和平主義氣象盛行。不過國際潮流隻影響到西化的大城市,作為士兵供給源主體的農村基本不受民主主義思想影響,還極力抵制來自城市的「糟粕」。城鄉發展的嚴重不均衡,更是誘導農民敵視市民和知識分子。


持續的經濟沉悶以及大蕭條最終一擊,讓台上的政黨內閣成為替罪羊。經濟窮困、社會動蕩,越來越多掙扎在痛苦中的國民,開始視政黨政府是「道德敗壞的政黨領袖和同樣腐朽的大企業主之間的邪惡聯盟」。充滿錯誤理想主義激情的軍人,堅定了以極端手段取締政黨政治、改造國家的信念。而對於軍部勢力的抬頭,政黨一直缺乏制約手段。「九一八事變」是中國人的心頭最大痛處,卻是大蕭條時期日本人聽來最激動人心的消息。一夜間開拓這麼大片國土,軍人受到了國民的熱烈歡迎和衷心尊敬,他們終於可以再次抬頭挺胸做人了。軍人目空一切的氣氛頓時彌散,他們開始稱國民為「地方人」,叫西服是「商人服裝」。


到了這一天,國內尚能跟軍部叫板的,只有規模也龐大的紀律部隊警察了。警察成為了軍部的眼中釘,軍部勢必要想方設法儘快除去警察勢力。待1936年2月26日,參加「尊皇討奸」兵變的士兵乾脆佔領了警視廳,公布剝奪日本警察執法權。警察用手槍抵抗,當即被叛軍火力壓住,叛軍用步槍、輕機槍射殺10多名警員。


這便是震驚世界的二二六兵變,它是1930年代日本軍隊暴走、一手實踐政治恐怖主義的巔峰。從1930年至1936年,日本經歷了20起重大恐怖襲擊事件、4次政治暗殺、5次有計劃的暗殺、4次未遂政變。所有不幸事件,多少與陸軍有關,陸軍藉此獲得了支配國家的力量,闖紅燈事件正是過程中的一腳步。


(參考資料:《太平洋戰爭與日本新聞》,(日)前坂俊之/著,新星出版社,201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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