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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個種著糧食的農民

寫在前面的話:

在我的記憶里,只有一種情感是深沉而厚重的,那便是父親對兒子的愛。

他不是那種善於表達的父親。在我眼中,他的愛是寫在一碗面,一篇幾經修改的散文,一個等候接機的背影裡面的。他也不是那種事無巨細的父親,事實上,他幾乎從未給我買一件漂亮的新衣服,或許諾一座怎樣寬敞的好房子。可是,在二十一年溫情歲月之後,我想,有一些氣質是不會隨著這個世界的變化而輕易磨滅的,譬如,一個謙卑的姿態,一種高尚的追求。

還記得二十歲生日那天,他用許多片葉子為我做了一張獨一無二的賀卡,並寫道:「二十歲以後,日子會過得很快,要珍惜自己的每一寸時光,心中要有大目標,任何時刻都要想著自己的要緊事。這樣,你在以後便不會因虛度了時光而懊悔。心中要永遠充滿陽光,這樣便會使你的每一個日子都變得充實而快樂。」而在二十一歲這年,他又告訴我,「我認為,兒子還是一個有堅韌性格的人,但他卻自認為是個謙卑的人。這很好,謙卑的人總是站在低谷,站在低谷的人,隨便往哪一個方向進發,都將是走上坡路。」

縱觀大學生涯,我很感謝自己在較為悲觀和迷茫的年紀,可以依照著父親的智慧,一步步沉穩的走下去。有一首流傳於地中海沿岸的古詩,曾這樣寫:「這世界是一座窄窄的橋,不要害怕,會過去的。」我常常把這一句話放在路上壯膽。一個人坐火車時,是這樣;獨自在黑夜裡回家,也是這樣。好像眼前有一個神明,它總是很安穩很從容的站在你的面前,為你帶來勇氣與決心,也為你照亮未來的路。這個「神明」,便是我的父親。

今天是一個值得懷念的節日。我設想,他很可能在遙遠的家鄉,為自己也為兒子準備了一桌好菜,即便我肯定未能赴約。他也可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客廳的玻璃窗前,一面望天,一邊喝茶;焦急的等著兒子的問候。我感到自己和父親的距離,有時是那麼親近,有時又竟是那麼遙遠。在我大學畢業的這一年父親節,除了送上一句祝福,和為他轉載一篇舊文之外,我幾乎什麼都不能給他。即便這已是他今天最大的奢求——他骨子裡最謙虛最溫暖的一面,全部留給了我,而我最驕傲的一面,此刻全成為了他生命里最大的驕傲。

此刻,遙祝我的父親節日快樂。

2018年父親節於倫敦

《父親是個種著糧食的農民》 | 首發於《湖南日報》2016/03/11

2015年暑假,我在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實習,父親來電話,說他想出一本小說自選集,要我幫他寫序。我說我只怕寫不得。他說寫得的,韓少功曾經出過一本小說集,就是他老婆寫的序。我說,那就試試吧。要說寫父親,我的心裡矛盾了許久,總怕不能準確地塑造出那個我最崇敬的父親形象,遲遲兩月不敢動筆。這似乎也讓父親焦急等待了長久。

他是一個偏執的男人,一個永遠思念著故鄉的平江人,一個細膩、深沉且幽默的父親,還是一個狂熱的球迷。

我曾把父親比作《故鄉》里種著糧食的農民,他一旦在土壤里播種了希望的種子,無論風吹日晒,絕不後悔,倔強到底。前些年,父親一口氣戒掉了抽了將近40年的煙。還有,他的冬泳、他的倒立、他的自製「美國早餐」——麥片加三明治等,這些似乎有些奇怪的事情,已經成為父親從容的生活追求。他在那些習慣面前極其自律。也正因為這樣的生活,讓父親比過往消瘦了許多:眼角的皺紋越來越密,頭髮也越來越疏。我看到南方的深秋,就總想起父親:他成熟、老練、深沉,卻止不住地老去。他著實為著過去的種種麻煩事操心太多。

父親在岳陽做一個小官,雖沒多少錢,卻憑著一股真性情,有很多真心朋友。殊不知,在父親年輕時,卻常因為自己固執而直率的性格得罪過不少人。到如今,他卻常常教育我,要學會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多忍讓,多寬容,走在社會上,不要因為這些而吃了大虧。他的《大日子·小日子》中,刻畫的家鄉小城裡那些人情練達、老於世事的小人物,大概就是這樣的生活狀態。去年秋天他來寧波的大學看我,背著一個大布袋,裡面有板栗、火焙魚和刀豆,他彎著腰親手將這些東西分給我的室友,笑著說了好多的客氣話。他怕我受委屈,於是替我去和他們親熱。

前些日子我剛剛讀完了父親的成名作《故鄉》,青雲山的種種炊煙、田地與人家,就好像父親在飯桌前和我聊天一樣親切。父親十分精通故鄉的菜肴,做苦瓜牛蛙、火焙魚、臘肉、春筍堪稱一絕。直到現在,父親還常常在飯桌上提起他童年艱苦卻充實的生活。他9歲時便學會了做飯和干農活,清晨起床去河裡挑水、去園裡摘菜,然後生起灶火煮飯。等到中午,他還要趕回來照顧弟妹,做好飯再跑回學校。待到晚上放學,落日漸漸從山的那頭散去,他還要去幾里遠的水渠里將豬草打回家。做事稍有不如意時,還要被不太通人情的祖父一頓痛打……這樣的生活,他過到15歲,便離開了那片村莊,初中肄業獨自到縣城裡工作。當我在他的安慰下憂鬱地從一次不如意的月考中走出來的時候,他早已撐起了家裡的半邊藍天。

他常常告誡我要節儉、勤勞、樸素,也曾把我放到平江福壽山他的扶貧點一貧困戶家中去住了一周。18歲生日時,父親拍了拍我強壯的肩膀說,我在你這個時候,已經在平江縣的文工團工作了3年,每月可以往家裡寄10塊錢了。那時他28元5角一月,伙食費吃去15元。還剩3元5角錢去買牙膏、牙刷、衣服、鞋襪。

他真的老了許多,像一隻禿鷲,濃密的眉毛上是極凸出的眉骨,穿著老式的襯衫,頭髮因為稀少而明顯地分叉開去,而眼睛依舊鋒芒。18歲的那天晚上我在想,有一天,我一定要比他成功,讓多年勞累的他狠狠驕傲一把。

天邊的火燒雲一點點散盡了,孩子們深一腳、淺一腳踏著炊煙回家。晚風把父親的一臉倦容吹得越發明晰,那飽滿的眼神,似乎裝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

一五年秋天於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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