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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背後,我們還能看到什麼

我父親的童年和青年基本上是在大西北的風沙與貧瘠里長大的,以至於養成了過分堅持和過分節儉的習慣,這樣的性格投射在我身上就變成了一種「變態」的苛求:

總想著讓我吃苦,在苦中歷練;讓我男兒有淚不輕彈;讓我男兒膝下有黃金;讓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最好是練就一身錚錚鐵骨成年之後就投筆從戎守衛邊疆。

可我的成長總是讓他大傷腦筋,我的外在與他心目中的鐵血男兒相去甚遠:我愛哭,大大咧咧容易妥協,習慣用軟癟癟的語氣講話,身體瘦弱而且高度近視。

而我的內在他似乎永遠也感受不到:我精神獨立,理性自知很有主見,堅強並且關愛弱者,永遠不向挫折低頭。

可他的作為也總是讓我無所適從,因為我認為他作為一個父親嚴重失職了:從不與我交心,從不關心我的學業,從不給我打電話,彷彿我只是一個他一個資助的慈善項目。

他不是我想要的父親,除了比他高以外,我也沒能變成他想要的那個長子。

我們父子之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這堵牆有時薄有時厚。好的的時候,我們能偶爾聊聊他的過去,說一說家長里短;不好的時候,我們可以將近半年不聯繫,見了面就像上下級一樣。

上了大學以後,我試圖修復我們之間的關係,但奇怪的是,如果不買禮物,不發微信紅包,我找不到舒服的方法去表達我對他的愛。

因為在這樣若即若離的關係里,任何一種類似於幫他按摩為他做飯的,比較溫情的舉動,反而讓我感到過於刻意。

這麼一來,我發現,我們兩個都對過於親密的關係有些不適應。

高三那年,我父親出差在外,我跟家裡的阿姨鬧了矛盾,犯著腸胃炎跑到外頭找朋友待著,他們吃著烤肉,我在一旁坐著等天黑。

那時候覺得孤立無援,特別渴望從我爸那兒汲取哪怕一絲的支持,好讓我能有點底氣回家睡覺,厚著臉皮給我爸發了一條簡訊,希望聽到他說他愛我。然而,我二十歲了,我們父子倆還是沒能輕鬆地對彼此說一句「我愛你」。

我相信,在中國,特別是在離異家庭中,許多的父子都會呈現出與此相似的關係:

鮮少溝通,羞於表達愛。

在中國,大部分九零後的父親都是辛苦養家的那一個,自然而然的,父親成為孩子童年裡最常缺席的角色。

而這個時常缺席的人,同廣大女性一樣,也承受著嚴重的性別歧視。

提起父親,你會寫出什麼樣的辭彙去形容他?

大山。

沉默。

威嚴。

頂天立地。

總之具有鮮明的「男性」特徵。這些特徵合併起來,就變成了大多數人對於父親的印象和要求。

我爸在有了孩子之前,其實還是個大男孩,跟我奶奶撒嬌,偷我爺爺的煙抽,欺負我的兩個姑姑。有了孩子之後,有了孩子之後,大家對他的要求變了。

勸他存錢,勸他買房買車,勸他找個更好的工作,勸他戒掉那些「浪費錢」的愛好,因為他是一個父親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弔兒郎當」。

果然,他開始拚命掙錢,日復一日,在公司、酒局和家庭之間周旋,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我奶奶在和我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里都是滿滿的驕傲。

我二年級的時候,因為和家裡的阿姨相處不來,被我爸送到我小姑家住,周末的時候和他見一見,有個周天的晚上,在自己家吃了晚飯,我爸說要走路送我去小姑家,我阿姨帶著當時只有兩歲的妹妹一起。

我走在最前面,只為了能在過馬路的時候不要牽他的手。到了小姑家附近的銀行,他突然就蹲在路邊哽咽了起來,我和抱著妹妹的阿姨想湊近看他怎麼了,卻被他喊住,因為路邊有很多開得很快的摩托車。

我阿姨問他怎麼了,他支支吾吾地說:「小妹總是覺得我對兒子不好……」

然後我又轉頭和我媽說了這件事情,我媽聽了大吃一驚,說:「他一個大男人在馬路上哭丟不丟臉啊!」

我現在一個人生活在成都,偶爾失意、彷徨,總是碰到一些在我這個年紀沒辦法輕鬆解決的事情,但每每回到家,聽到各路親戚對我爸這個家族長子的諸多抱怨,甚至兩個姑姑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鬧掰了,都要怪我爸不管不問。

我就為自己感到慶幸,也逐漸意識到,有時候與工作相比,要維持一個家庭的,可能還更難。因為工作中可以講道理,但在家裡,很多事情都不能靠邏輯。

我們理所當然地,將父親固化在了家庭的中央,什麼事情都要他管,希望他多掙點錢,希望他能幫助自己走出迷惘,希望他在外頭能體面受人喜歡,最後我們也搞不清楚,愛他,到底是愛他的身份,還是愛他的靈魂。

我爸在「我爸」這個名號之下,還擁有他自己的名字,他自己的癖好,他吹薩克斯,吹笛子,吹口風琴還有葫蘆絲,還是原來文工團里最年輕的男高音。我姑姑經常抱怨,說他這麼多年浪費了一身的技藝,說他懶。

可天知道,當他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帶著一身的疲倦回到家,還要作為父親,作為丈夫,面對無窮無盡的家庭瑣事,他有時間,可時間有多少用在了自己身上?

看到這篇文章的男性同胞們,我想說,支持女權並不羞恥,女權,不過就是要平權。在女人們吶喊著要做「大女人」的同時,作為男人的我們應該意識到,我們也擁有可以做一個渺小的男人的權利。我不想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成為一座「沉默的大山」出現在我孩子的作文里。

我們的孩子,應該看見的不止是我們的家長身份,還應該看見,作為父親、母親之外,我們有著和他們平等的真實與脆弱。

我也希望,作為男人,我們也可以難過的時候大哭而不被嘲笑;我們也可以修剪眉毛畫個底妝而不被路人懷疑是同性戀;我們也可以逛街,大膽地說出自己的心事而不是非要借酒消愁;不會踢球不會「兩步半」,仍然能在同伴之中昂頭挺胸。

在我還沒有搬家前,我們的家比較寬敞,我爸操持的裝修。我很喜歡那個家裡的陽台,鋪遍了白色的瓷磚,圍欄頂上加寬,我爸用來放花盆種花。我們家種紅寶石、三角梅,種蘆薈、仙人掌、仙人球,種蘭花,種進寶竹。

栽月桂的盆最大,我爸總是把好的土給它,希望它開出很多的花。

阿姨不太會搞這些花花草草,我爸就不讓她動,生怕她不小心弄死一株。

每個傍晚,我爸回家,我們開飯,飯桌上他要詢問我和我妹一天的情況,然後講一些大道理,經常氣得我倆鬧彆扭;或者因為一些錢的問題和阿姨起爭執——對他而言可能飯桌是用來處理家庭問題的最好場所。

有一天他回家,平時挺愛教訓人的一個人,飯桌上居然沒說話,也沒規定我要在分針指向哪個數字前吃完飯。他就一邊吃飯一邊看他固定要看的節目,《中國文藝》和《中國電影報道》。

那天他喝了兩杯酒,可他平日里只喝一杯,阿姨在綉十字綉,沒看見,我讓他別喝了,他不理,喊我回房間寫作業。

現在想想那個應該就叫喝悶酒吧?

飯吃完了,酒喝光了,他走進我房間,敲敲我的書桌,說:「奶奶查出來得了腎衰竭,明天放學去看看她。」

等我去客廳喝水,看見他正在陽台。他先是站著不動,左手插腰,右手夾煙,他吸了一口,正面迎著我家鄉最常見的燦爛的黃昏。然後將煙呼了出來,濃濃的煙直接就飛進緋紅的晚霞里。

他肥胖的背影動了起來,端起準備好的東西給他的寶貝們澆水、修剪,中途還哼了一段《林海雪原》:「穿——林海——跨——雪原……」

那年我爸應該剛過五十歲。對他而言,那片陽台可能是那段時間裡,他最後一個自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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