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父親陪伴的日子，我過得還挺開心的

文|李彎灣

各位親朋好友，父老鄉親們，今天，我坐在這裡，想寫一篇關於父親的文章。

各位不用擔心，我沒有想要編故事感動你們的意思，從事自媒體行業兩三年來，發現一個現象就是——在固定的節日，製造固定的感動，已經是自媒體固定的節目了。

一到個什麼母親節、父親節，無數的自媒體都在苦心孤詣的編故事，目的就是想感動大家，釀造情緒，煽動轉發。

講真的，我對這種套路不僅免疫，甚至都產生了一種叫「噁心」的感覺了。

所以，我就不參與「感動系列」了，想寫點可能會遭人罵的東西。

寫這篇文章的起因是，我的一個讀者，有天晚上向我訴苦。

他說，前幾天他跟他爹狠狠地吵了一架。

他罵他爹是混蛋，他爹罵他是傻逼，最後兩敗俱傷。一氣之下，他離家出走了，剛出去沒幾天，他就開始反省了，覺得應該給他爹道個歉，於是就給他爹打電話，然而。。。他爹已經全方位的把他拉黑了。

他問我有沒有什麼辦法，去修復破裂的父子關係——我很無奈啊，我不是專業干這個的，於是只好建議他去婦科醫院看看——那些幫忙修復處女膜的醫生，能不能修復破裂的父子關係。

。。。。

跟他聊完天，我躺在床上，想起我跟我爹的關係。

客觀的講，在過去的十多年裡，我跟我爹的關係——就是沒什麼關係。

我感觸很深的一次是——差不多十年前，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我正跟同學在KTV放縱，突然我爹給我打來電話。

他先是祝賀我脫離高三的苦海，接著就向我道歉。

「我的兒啊，爸爸對不起你」

我一下就懵逼了——這種刑滿釋放、歡天喜地的日子，你這是咋的了，怎麼突然給我道歉。

然後他感慨道，他這麼多年一直出門在外打工，一直沒有陪在我的身邊，讓我缺少了父愛，感覺很對不起我。

啊。。。這完全沒有必要啊，我挺好的啊。

仔細一想，這些年來，沒有父親的陪伴，我不但不難過，反而——更快樂了。

（說這樣的話似乎容易遭雷劈，但我內心的感受確實就是這樣的）

我父母不在我身邊的那些年，我真的覺得又輕鬆又快樂。

因為貧窮，我爸媽在我讀初一的時候就去離家1000公里以外的地方打工了，直到我大學畢業，期間這十多年，我跟我父母相處的日子，加起來不足100天。

在剩下的3000多個日子裡，大多數時候，都是跟我爺爺奶奶一起度過的。

跟很多貧困地區的孩子一樣，我算得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留守兒童。

不過，作為留守兒童的我——過得並不像慈善機構們描述的那麼悲慘。

窮確實是真的窮，但也其樂無窮。

講到這裡，我大概需要交代一下我的家庭背景——我爸爸是上門女婿，他跟我爺爺奶奶（我媽媽的爸媽）非常不對付，所以家裡空氣的壓強一直很大，很多時候都透不過氣來。

如果全家老小在一起，吃頓飯都像是在加班一樣的煎熬。

可是我爸媽一出門打工，我就像是被解放了一樣，跟我爺爺奶奶在一起，每天都開心得像過年。

我爺爺奶奶一字不識，從來不會跟我討論什麼狗屁學習，反而是經常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如果沒有的話他們幫我介紹幾個——哈哈哈哈，那時候我才特么的十二三歲。

反觀我的很多同學，他們都很羨慕我可以為所欲為，因為他們的父母常年陪在身邊，這讓他們感覺很不自在，覺得自己天天被盯著、守著、綁著。

很多小孩兒，本來天性活潑，唱歌跳舞雜耍扭屁股無所不能，但是只要一在父母面前，就顯得特別拘謹和彆扭。似乎只有背著父母，才能幹點快樂的事。

他們做每一件事，都需要徵得父母同意，都要考慮自己會不會挨罵。

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最明顯的就是：父母在，不遠遊——不遠遊是因為，不敢遠遊。

比如放學回家晚了，要挨罵；比如天氣熱了，去河裡游泳，被父母發現了要挨打；比如期末考試考得不好，簡直不敢回家。。。更不要說干點「玩物喪志」的事或者獨自出遠門了。。。

但是跟爺爺奶奶在一起就不一樣，爺爺奶奶才不管你學習好不好，他們有無限的疼愛、溺愛給你，有許許多多的故事可以跟你講。

你可以問他們，新中國沒有成立之前是什麼樣的；你可以問他們，當年土匪是怎麼搶劫良家婦女的；你可以問他們，祖傳的那一堆金元寶為什麼沒有傳下來。。

但是你要問父母這些問題，父母的答案很可能是——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幹嘛，作業寫了嗎。。。

尤其是父母一聽到你戀愛的消息，可能會氣得想把你拿去餵豬——媽的，你特么的身上都還是臭奶氣的，小小年紀不學好，就已經開始干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了。不好好讀書，將來只能要飯，整天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成何體統。。乾脆不要讀了，回家放牛算了。

。。。。

這不是個別現象，其實大多數中國的父母，尤其是父親，都嚴肅得像暴力執法機關一樣。。

所謂「父愛如山」，多多少少也隱含著父親的嚴峻、冷清，以及不近人情。

他們代表著一種不可撼動的話語權、裁判權和執法權。

他們是沒有錯的，錯的只能是你。

所以包括到現在我快三十了，我身邊很多朋友，要去哪兒讀書，要找什麼樣的工作，要跟什麼樣的人結婚，一一都要徵得父母的同意、樂意以及滿意。

似乎活著的意義，就是服從於父母的意志——這真的太荒謬了。

在從事情感諮詢的兩年里，我接觸了很多人，他們的困苦不是情侶關係，不是夫妻關係，而是跟父母的關係。

他們總會問我的是——跟父母產生了矛盾，怎麼辦？

能怎麼辦？毫無辦法。

因為在很多中國家庭里，父母尤其是父親，他幾乎掌控著孩子的全部命脈。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只要犯了一點錯誤，腦海里總是盤旋著他爹的那句話——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面對這種不可商量、不可溝通的管制與鎮壓，能怎麼辦？

除了妥協，只能叛逆——這兩者，不管是選擇哪個，都會造成最壞的結果。

在這種極不平等，缺乏溝通的父子關係面前，不去反思這種關係本身的問題，而是千篇一律的去製造感動、去塑造父親的偉大形象，這有什麼好呢？

今天剛說完「爸爸你辛苦了」「爸爸我愛你」「爸爸父親節快樂」。。。可能明天就因為意見不同就想斷絕父子關係。。

感動太泛濫了，大多數人的父子關係，並不像我們編造的感動那麼令人感動，很多人的家庭關係、尤其是父子關係，一直都是一種緊張、尷尬、捆綁而又分離，像水中的沙或者沙中的水那樣的不融合、不融洽的關係。

在這種糟糕的父子關係下，感動可能不再是一種樸素的情感，而是——多多少少帶著一些悲情意味的複雜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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