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赤壁懷大蘇先生

赤壁懷大蘇先生

蘇軾《竹石圖卷》局部

赤壁懷大蘇先生

作者:蘇 煒

那隻白鶴,始終在赤壁磯下徘徊不去,時遠時近,掠飛水面,白羽白翎,總在我眼前閃爍。我便覺得,她是背負著大蘇先生的魂靈,穿今越古,在此一時此一地守候著我,陪伴著我了。

「大蘇先生」,我喜歡這個稱謂。這本是得自於《黃州赤壁集》里清人彭誾的七言古風《黃州懷大蘇先生舊遊》(古來習將「三蘇」父子——蘇洵、蘇軾、蘇轍,昵稱為「老蘇,大蘇,小蘇」,見宋人王辟之《澠水燕談錄·才識》),可它一下子,把赤壁近千年流淌的各種傳奇,更將這位平生景仰的古聖先賢和平民貴胄,在我心頭拉近了,貼緊了。作為蘇氏的本家後人,「蘇老泉」(軾父蘇洵之號)是從小就聽父親念叨的昵稱;「蘇子」、「坡公」、「坡仙」之謂,則是古來民間流傳的對「蘇文忠公」的「愛稱」。但此一刻,站在黃州「東坡赤壁」最高點的「望江亭」上,臨風眺望,耳畔似聞《前·後赤壁賦》和《赤壁懷古》的琅琅詩聲, 「大蘇先生」!「大蘇先生」!是的,只有這稱謂,最中我意,最稱我心。

不只是為觀景覓勝而來。若純論景觀,眼前的「東坡赤壁」,由於古來陵谷巨變,山河改道,早已不復「大江東去」的壯偉——江流早被推行到三五里之外;當初曾「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赤壁磯頭,如今只剩一汪淺塘;四周灰樓雜沓,市聲環繞,更無一絲高古野曠之氣了。(最可詬病的是,這樣一處古來詩文傳誦的國家級文物古迹,進門處竟設一個不倫不類、造型俗劣的西洋海盜船遊樂裝置,可謂大煞風景。)更不必說,坊間都知道,「東坡赤壁」乃「文赤壁」——此地的「赤壁磯」本是「赤鼻磯」附和而來,與遠在鄂州嘉魚的「武赤壁」——當初真實發生過橫槊大江、火燒連營的「三國周郎赤壁」,壓根兒不是同一地點,同一回事兒。

——然而再然而,那又怎麼樣呢?! 此赤壁非彼赤壁,如今你知我知,未必當初,自「烏台詩獄」貶謫至此的大蘇先生,就不知?遙想當年,寒春早日,站在赤鼻磯浪涌波翻的紅岩赫岸之上,剛剛寫過「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誤以為自己行將葬身冤獄的蘇學士蘇才子,驀地獲赦發配黃州,淪為「不得簽書公事」的變相囚徒,一身驚塵未拂,帶著滿心的彷徨疲憊,只見眼前雨雪凄迷,濁浪滔滔,面對夢醒無路的現實,蒼茫無涯的將來,他首先要尋覓的,就是逼在眉睫的自拯自救之道。

……循級而下,我站在「放龜亭」臨水的欄杆上,俯望水中明清遺留的那隻大石龜。亭名本因東晉將軍在此放生白龜而起,亭下褐岩壁立,據云正是蘇軾當年所見的「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古赤鼻磯之所在。如今,卻只剩下死水一潭。飽讀詩書的大蘇先生不會不知道,早在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江水三》里,就已言明真實赤壁之所在:「江水左徑百人山(今紗帽山)南,右徑赤壁山北,昔周瑜與黃蓋詐魏武大軍處所也。」此黃州赤鼻磯,並非昔年孫權與劉備聯軍大破曹操軍隊之鄂州嘉魚赤壁磯(其實後來史家對「嘉魚赤壁」也有爭議,所以赤壁詞中,東坡別有玄機地加了「故壘西邊,人道是」數語)。可以說,東坡的「赤壁之思」,既是寫實,更是寫意;把此「赤鼻」誤作彼「赤壁」,與其說是「誤」,不如說是「故」——那樣一種將錯就錯的天真狡詰(令人想到蘇軾的進士考卷里故意杜撰的「三殺三宥」典故),其實出自我們大蘇先生身上固有的一種「萬物寓己,己寓萬物」的「泛愛」之情。

有論者指出:「這種泛愛萬物,也相信自己為天地萬物所愛的精神,使蘇軾能處處隨遇而安,這是他獲得快樂的秘訣。」(洪亮《放逐與回歸——蘇東坡及其同時代人》)意識到這一點,似乎我也是一隻穿越千古之手,悄悄地、也不無愧赧地,掀開了蘇姓老祖的襟胸,窺見了其中的奧秘。步過「坡仙亭」,一方裂紋斑駁的古石塔,灰黃黑褐雜陳,刻縷著歲月陳跡,讓我駐足良久。遙想那一年(元豐三年,1080)正月初一,蘇軾攜子自京城貶赴黃州。正是在傳統年節的朝野嘉慶之中,父子倆頂風冒雪,凄涼就道,一路鞍馬勞頓,半月後進入黃州境內之麻城。在過顯治春風嶺時遇見梅花,蘇軾寫下了《梅花二首》:「其一:春來幽谷水潺潺,灼爍梅花草棘間。一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度關山。 」「其二: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 ——「萬物寓己」,乃亦「喻己」。這裡的「梅花」、「清溪」,皆蘇軾自喻也。「深幽」草棘間的梅花,流水落花相伴的清溪,以及遍布黃州山野的萬松(見《萬松亭詩敘》),都可以與大蘇先生目遇神接,可以成為他精神上的依伴。如今,站在雪浪滔滔的赤鼻磯上,因此赤鼻而彼赤壁,而思接千古,而返照自身,苦行人的蘇軾,才會寫下如是曠世通達的名句: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蘇軾《前赤壁賦》)

所以,眼前的「赤鼻」——「赤壁」,正是天地萬物所賜,才可以「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才可以成就出蘇軾光爍千古的《前後赤壁賦》與《赤壁懷古》;黃州,才真正成就出「東坡居士」今日在世人心目中的那個「千古一人」、「一輪滿月」的輝光形象!

我喜歡尼采說過的這段話:「理想主義者是不可救藥的:如果他被扔出了他的天堂,他會再製造出一個理想的地獄。」 海德格爾還有另一句話:「運偉大之思者必行偉大之迷途。」黃州——無論是黃州東坡還是黃州赤壁,正是大蘇先生為自己打造的一個「理想的地獄」;赤鼻磯-赤壁磯之「美麗誤會」,即是「運偉大之思者」的蘇東坡,有意為之的一段「偉大的迷途」——為無名賦予意義,自空無中見出實有,於虛妄里重建目標,將人生苦厄化作歷練通途。時語曰:水到絕處成風景,人到絕境是重生。林語堂把蘇東坡一生譽為「人生的盛宴」。殊不知,此「盛宴」——東坡自解的「 平生功業」,卻恰恰一直處在「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貶謫途程

——「黃州惠州儋州」!(見蘇軾《自題金山畫像》)

都謂:「黃州之後,方有東坡」。今天,人們談到蘇東坡,無論「東坡居士」、「坡公」或「坡仙」,這個「東坡」,給人帶來都是一種光風霽月、瀟洒出塵的飄逸氣息與朗闊意象。殊不知,回到九百年前真實情境的黃州東坡——那本是「大蘇先生」走到山窮水盡之境時,追隨他二十幾年的友人馬夢得(字正卿)不忍見他「俸入所得,隨手輒盡」的窘況,為他籌措到的幾十畝遍布荊蒿瓦礫的荒廢軍營舊地作農地,以求解其燃眉之急。蘇軾曾作《東坡八首》,其序云:「余至黃州二年,日以困匱。故人馬正卿哀余乏食,為於郡中請故營地數十畝,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而歲又大旱,墾闢之勞,筋力殆盡。」可見當年之黃州東坡,實乃蘇軾苦役勞作、筋骨寸斷之地。其地時在黃州東門之外,蘇軾又以白居易貶為忠州刺史時有《東坡》詩,因之效其名,名此地為「東坡」,並從此以這個凝聚人生最多苦厄寒愁的地方作為自己的別號。某個冬夜,「大蘇先生」在這片曾自嘲「刮毛龜背」之地拄杖獨游,作詩曰:「雨洗東坡月色清,市人行盡野人行。莫嫌犖确坡頭路,自愛鏗然曳杖聲。」——好一個「市人行盡野人行」,「自愛鏗然曳杖聲」!「市人」逐利,而「野人」自適。以東坡絕境自號,自謂「野人」,既是一種自嘲,更是一種風骨。自此,「蘇軾」悄然別去而「蘇東坡」傲世而出,方開啟出自己人生與文學的全新境界,全新高度了!


明文徵明仿趙伯驌後赤壁圖

此刻,我站在黃州赤壁的「雪堂」之上,默默細覽著眼前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暑氣鬱蒸,雨後的青磚黛瓦黑白分明,蓊蓬的枝葉氤氳著一層薄薄的煙氣。壁上毀後重建的《東坡躬耕圖》、《梅雪圖》及《雪堂飛雪圖》,一仍讓人追撫舊跡,思緒逶迤。我當然知道,一若此「赤鼻」非彼「赤壁」,此「雪堂」亦非彼「雪堂」也。「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今年刈草蓋草堂,日灸風吹面如墨……」今讀東坡《次韻孔毅父久旱已而甚兩三首》古風長句,有躬耕田畝的辛勞疾苦,卻無一絲棄臣棄妾類的怨尤自憐;有勞而有獲的欣喜歡愉,卻無一絲隱逸自得的酸腐之氣;反而從滴汗斯土中體味黎元苦辛,在朝廷冷眼與身世困厄中挺然而立,「不以物傷性,」「不以謫為患」(蘇轍《黃州快哉亭記》),超越小我,又重新確立新我。我想,不屈折,不抱怨,甘苦自適,這正是大蘇先生這一系列黃州東坡務農詩的最大特質吧。

忽然想起若干年前,自己曾為文探討過古來中國士人的「屈賈情結」——「三閭大夫」屈原和「長沙太傅」賈誼,雖為不同時代人,司馬遷在《史記》中卻把兩人平列於「屈原賈生列傳」。除了太史公敬重二人身上共有的士人氣節之外,蓋因二人都才高氣盛,又都因忠被貶,都在政治上不得志,為皇恩未及而自傷自怨(司馬遷:「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最後或自沉澤畔,或鬱鬱而終。一個「怨」字,使得「屈賈」同質。——細細想來,這種一旦離開「皇恩浩蕩」 即哀怨自憐、不能獨處,「君命即臣命妾命」的精神奴性,真可謂中國士人千古難脫之緊箍咒,甚至成為某種群體性缺鈣、脊樑腰骨千年發育不全的民族宿命。所以,在王朝末歲、新紀之初的陳寅恪先生,才把「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視為中國讀書人需要重塑重建的至為珍貴的品性與骨格——「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陳寅恪《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又曰:「一切都是小事,惟此是大事。碑文中所持之宗旨,至今並未改易。」(見陳寅恪《對科學院的答覆》)

就才情驚世而含冤被貶的身世而言,蘇軾是頗具「屈賈」范兒的。雖然仍舊脫不了「忠君許國」、「身在江湖,心在魏闕」的傳統士大夫情懷,但讀「大蘇先生」黃州詩文,其不折不怨,跳出一己得失視界,從擁抱天地萬物中獲取生命元氣與精神資源,從而「此心安處是吾鄉」,正是「大蘇先生」遠遠高於「屈賈」之處。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卜運算元·黃州定惠院寓居作》),「竹杖芒鞋輕似馬,誰怕?一蓑風雨任平生。……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情。」(《定風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此大蘇先生黃州詞之新境也; 「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在此, 雄才霸業、殿堂軒冕,均不足道、不足惜,「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得,托遺響於悲風。」 (《前赤壁賦》)——此大蘇先生黃州文之新象也。在我看來,赤壁之於東坡,一曰氣象,一曰風骨。「身在萬物之中,心在萬物之上。」(見夏葳《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軾傳》)此等超曠之境,既自儒道佛而出,又非儒道佛可囿。果如金人元好問之語:「自東坡一出,性情之外,不知有文字。」——或問:「性情」者何物? 記得宗白華先生曾在其美學論述中,曾將蘇軾《前後赤壁賦》(包括唐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詠嘆的這種物我皆忘的人世蒼茫之感,稱為「宇宙意識」;在我看來,黃州赤壁「大蘇先生」東坡詩文之所以爍麗千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正是其「性情」的旋律主調啊!

……斜陽淡抹,炊煙四起,空氣里瀰漫著楚湘烹飪里那種特重的煙火氣。我徘徊於「二賦堂」、「快哉亭」與碑閣長廊之間,暑熱潮悶並不能拂走我的興緻。平素就愛蘇字。此行黃州赤壁,可謂過足了我賞覽「蘇字」之癮也!天哪,如浪如潮的「蘇字」四面環繞,滔滔湧來,與赤壁磯遙相呼望的碑刻長廊,簡直是此生僅見的「天下第一碑廊」! 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長廊亭,蜿蜒於赤壁磯相對的湖塘岸際。蘇字之集成,歷代崇蘇敬蘇之詩文集成,當代當地名家書家唱蘇詠蘇之詩文集成……選材得當,刻工精妙,玻璃護壁,哪怕是走馬觀花,我和友人也足足花了令「老婆大人」不耐的好半晌時辰。我才發現,被譽為書法「宋四家」 之首(蘇黃米蔡)的「蘇字」之成型立世,原來,同樣也得之於黃州!被譽為「天下第三行書」的《黃州寒食帖》自不必說,《赤壁賦帖》之行書宏大精妙,《梅花詩帖》之草書飛龍在天,《羈旅帖》、《滿庭芳詞帖》之行楷厚重端麗,眾多書帖尺牘的率意天成……無須說,《蘇軾書法全集》、《蘇東坡黃州書法集》、《黃州赤壁集》與《梅雪圖》拓片,更是我此行皆大歡喜的有形收穫了!

蘇軾《治平帖》卷,紙本,行書,縱29.2cm,橫45.2cm。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賞蘇字,一如吟蘇詩、詠蘇文,你讀不出絲毫逆境自傷的衰頹之氣,一徑是筆飽墨滿,元氣沛然,落筆軒然昂然慨然,一若黃庭堅題《黃州寒食帖》所言:「東坡此詩似李太白,猶恐太白有未到處。」我呢,此刻沉醉於如雪飛來如潮湧來的蘇字之中,卻驀地閃過一悟:噢!——美,不但可以戰勝丑,還可以戰勝惡,戰勝小人算計,戰勝貧病交加,戰勝命運坎坷,特別是,戰勝時間——歲月,這把今天網語說的「殺豬刀」!

—— 可不是嗎?千歲之後,「烏台詩案」那些小人嘴臉,何足道哉!

陵谷變,而「大蘇先生」不變:永遠的光風霽月,永遠的樂天朗闊,峭拔年青;赤壁變,而「赤壁賦」與「大江東去」、「寒食帖」不變:任榮辱毀譽而無損其美韻,歷千古興亡而篇章彌新——或如筆者之讀史詩云:「三千宮闕高牆厚,不抵冠巾幾首詩」。(拙筆《春思十吟之五》)「……真正驚人的美,會有一顆期求極高的心靈。它向生活要的東西太多,這是它的天賦的權利。」「丑,是生活忍受痛苦和不平的被扭曲的印記,它正是愛的陽光理應普照的遺棄之地,因而也是愛的自我完成。」(友人張志揚語,引自趙越勝《瀆神與缺席》)哦,謝謝友朋的真言,我明白了——正是這顆「期求極高的心靈」和「愛的自我完成」,成全了也成就了,我和世人都深愛摯愛的黃州「大蘇先生」啊!

「 ……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問其姓名,俛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蘇軾《後赤壁賦》)

我的視線,始終追索著赤壁磯下那隻白鶴的身影。我在此地盤桓良久,它的白翼白翎,就一直在眼前徘徊不去。「大蘇先生!」 「大蘇先生!」我心裡呼喚著,向它揮了揮手,它驀地俯衝向斜暉閃爍的水面,一掠而起,又在我頭頂打了個旋,飛走了。

2017年8月28日夜,於康州袞雪廬

篇後小記:此文的寫作,得益於三本蘇軾傳記——洪亮《放逐與回歸——蘇東坡及其同時代人》,夏葳《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軾傳》與林語堂《蘇東坡傳——甚多,在此特揖手鳴謝!猶記起多年前中秋夜讀林語堂《蘇東坡傳》,曾寫下一首和友人的《金縷曲》,其題旨意趣,竟奇巧地與今文相吻合,在此錄下,以作收篇——

金縷曲

中秋夜讀

寂寂深深院。兩三聲,斷鴻驚唳,天低人遠。誰把碧天渾圓月,零缺裁剪書畔?月映人,人月如雁。萬里綃光碎幾截,且振羽穿飛治和亂。青史問,只深嘆。

燭光秉起星光暗。溯千流,清源脈脈,有思有幻。墜地儒冠今猶在,狗監鷹謀損半。信人間,天厚肝膽。心在寒潭血在水,盡滔滔一洗禹岡岸。簫劍事,談何怨!

*「渾圓月」者,既是中秋月,也是本文之「一輪滿月」也(筆者曾多次為文提及蘇軾乃中國古典文脈之「一輪滿月」)。

**「狗監鷹謀」,本為漢代掌管獵犬獵鷹的官名。套借自龔自珍詩典:「狗監鷹謀盡邊將」。

9/4/2017 補記

蘇煒,中國大陸旅美作家、批評家,現任教於美國耶魯大學,曾任耶魯東亞系中文部負責人。文革中曾下鄉海南島農墾兵團十年(1968-1978)。1978年進入中山大學中文系,獲學士學位。1982年赴美留學,獲洛杉磯加州大學文學碩士。後在哈佛大學費正清東亞研究中心擔任研究助理。1986年回國工作,任職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1990年後定居美國。

曾出版長篇小說《渡口,又一個早晨》(1982,廣州《花城》)、《迷谷》(1999 ,台北爾雅出版社;2006,北京作家出版社)、《米調》(2007,廣州花城出版社),《米調》曾被評入「2004年中國最佳小說排行榜」,《磨坊的故事》(2016,美國南方出版社);短篇小說集《遠行人》(1988,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學術隨筆集《西洋鏡語》(1988,浙江文藝出版社);散文集《獨自面對》(2003,上海三聯出版社),《站在耶魯講台上》(2006,台北九歌出版社), 《走進耶魯》(2009,北京鳳凰出版社) ;交響敘事合唱——知青組歌《歲月甘泉》歌詞(2008,廣州太平洋音像公司),歌劇劇本《鐵漢金釘》(2011,北京《中國作家》),《天涯晚笛——聽張充和講故事》(2012,香港大山出版社;2013,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天涯晚笛》被新浪、鳳凰、文匯、新華等網評入「2013中國好書榜」),古體詩詞集《袞雪廬詩稿》(2015,廣東人民出版社)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地球是透明的 的精彩文章:

TAG:地球是透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