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為何罕見留守兒童

美國罕見留守兒童，是由其社會發展狀況和體制決定的，雖然中國不可能全盤照搬，但一些思路可以借鑒。

「六一」兒童節剛過不久，我的朋友圈裡還余留著各種孩子們過節的照片。不過，東方衛視一檔真人秀節目卻把我拉回了現實，他們踩著這個節骨點，關注了一個非常需要被我們關注的群體——中國的留守兒童。

留守兒童，顧名思義，指的是和父母長期分居兩地，由祖父母撫養的孩子。這些孩子生活在鄉村或小城鎮，父母則背井離鄉去往城市打工，僅在年節時候短暫回家看看孩子。留守兒童，是中國高速城市化進程的產物。

目前中國有多少留守兒童兒童？被廣泛引用的權威數據有兩個。一個是6102.55萬，出自2013年由全國婦聯發布的《我國農村留守兒童、城鄉流動兒童狀況研究報告》，由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承擔調查工作。另一個是最新的數據，902萬，由中國民政部於2016年11月對外公布。

兩個數據為何差異巨大，其中原因很多。但主要在於，一是統計口徑有差距，前者將調查範圍定位18歲以下，後者為16歲；二是對父母狀態界定不同，前者以父母一方外出即界定為留守兒童，而後者需要父母雙方均外出務工，或一方外出務工，另一方無監護能力的，才算是留守兒童。同時，兩個調查相差多年，中國城市化進程不斷進步，子女隨遷政策也不斷完善，也促使更多家長願意將孩子帶在身邊，這當然是讓人欣喜的現象。

不過，即使使用最新的902萬，這個數字也不能夠被輕易忽略。它差不多等於中國大陸一年大學應屆生的數量，也多過香港的總人口。

遺憾的是，自2016年之後，中國再沒有公布過更新的留守兒童數據。不過這也引起了我的好奇，美國有沒有留守兒童呢？答案是，可能還真沒有。

在美國生活也有些時日，或許是我生活經驗不足，但在我印象里，似乎從沒有人聊起過在美國也有留守兒童，也沒有讀到過美國留守兒童問題的新聞報道。簡單搜索了一下，還真是沒找到相關報道。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因為大家可能知道，美國是一個流動性非常大的社會，在美國生活工作，搬家換地方是常有的事。根據美國著名的民意測驗分析網站fivethirtyeight.com（538）對美國人口調查局（Census Bureau）2007年的公開數據分析，平均一個美國人一生中會搬家11.7次，這個數據可能比很多中國人搬家的次數都要多。那麼既然搬家落戶如此頻繁，而且是個很麻煩事，那美國為什麼就沒有或者罕有留守兒童呢？

首先，美國人的家庭結構和生活習慣在客觀上決定了留守兒童不可能存在。美國人代際之間的親密程度遠不及中國家庭，成年子女和父母關係相對疏遠（但並不是不好），家庭以小家為主，一對夫妻，2、3個孩子是主流結構，很少出現三代同堂或者四代同堂的情況。我身邊的美國朋友生了孩子，父母最多前來幫忙一至兩個星期就回家過自己的日子，當我說中國父母願意在美國待上半年之久幫忙帶孩子時，他們普遍覺得不可思議。

美國人崇尚獨立，而且晚年生活也不單調，有的繼續工作，有的鑽研自己的愛好，你經常會看到在國家公園有白髮蒼蒼的老人徒步爬山。他們壓根就沒有要幫著帶孫子的意識，那都是小孩子父母自己的事。至於要怎麼解決帶孩子的問題，方法其實很多，但不是本文要談的主題了。

所以，正是處於這樣的家庭結構，父母想留下孩子給長輩自己瀟洒，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次，是美國法律對未成年人的嚴格保護，強制家長必須自己帶著孩子生活。美國法律對兒童的保護是出了名的嚴格，你也許聽說過這樣或那樣的說法，不過由於美國的聯邦制，不同的州會制定不同的法律。但基本原則是，如果家長無法提供良好的監護，將被剝奪甚至永久剝奪監護權。

最著名的案例，就是家長將小孩獨自放在家裡，被鄰居發現之後舉報，結果遭受牢獄之災不說，還丟了監護權。還有一個很滑稽的事，美國人民喜歡跑步是出了名的，那如果家裡有小孩，又想出門跑步怎麼辦？美國有專門給跑步愛好者設計的嬰兒推車，這種車結構紮實，輪子較大，可以推著孩子跑步，在公園裡經常能看到家長推著這種車跑步。

再次就是美國不存在戶籍制度，搬家不會影響享受社會福利。這裡要事先強調一點，美國雖然沒有戶籍制度，不存在中國的「戶口」，但當你搬家後，仍然需要落戶，只有落戶才能享受當地福利。

不過落戶很簡單，買房或租房後，拿著寄到你現住址並且寫有你名字的銀行賬單去機動車管理局換個駕照，就算落戶了，意思就是證明你確實生活在這裡而不是過客。

留守兒童最突出的問題是教育問題。在美國，隨遷小孩入學則比國內要方便得多。雖然美國也有學區好壞之分，也有學區房，但你無需購置房產，租住在好學區，一樣能就近入學。所以許多美國人不買房，一是因為租賃市場成熟，二是因為租房也不影響上學，還靈活機動。

同時，教育資源相對平均，也打消了美國人害怕搬遷會影響孩子上學的顧慮。美國的公立小學到高中都是免費入學，即使不是美國人，只要就近居住就能入學。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帶著孩子以旅遊簽證來美國小住，來美不久就讓孩子入學了。此外，雖然美國教育問題多多，但總的來說，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城鎮，教育資源和質量基本可以得到保證，也讓家長有了更多的選擇空間。

最後一個不得不談的問題，是美國人民的收入和支出。簡單來說，如果你能找到一份工作，無論藍領還是白領，哪怕是開專車，開銷正常的話，是足以負擔日常開銷以及撫養孩子的費用的。此外，美國多如牛毛的各種社會組織和福利項目，也是可以尋求幫助的資源，即使暫時經濟上遇到困難，總有辦法度過難關。

美國罕見留守兒童，是由它自身的社會發展狀況和體制決定的，雖然中國不可能全盤照搬，但其中一些思路仍然可以借鑒。

雖然中國城市化度越來高，城市化成熟度也隨之增高，公民權利分配也逐漸趨於均衡合理，但仍不可否認，留守兒童的現狀還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扭轉。仍然有大量的孩子住在偏遠山村，教育醫療資源匱乏，平時也鮮有人能夠注意。

要想改變留守兒童的現狀，一方面，中國政府需要繼續加大對鄉村基礎設施建設的支持力度，一是交通，二是校舍和教學設備，三是想辦法讓人才願意迴流鄉村。另一方面，我認為是更加重要的，是繼續拉平所謂「外來務工者」和「本地人」的權利差距，讓任何為城市發展做出貢獻的人都能平等享受城市化帶來的好處，打消父母帶孩子隨遷的後顧之憂。

作者：岳源

來源：2018年06月18日 FT中文網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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