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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散步者的遐思

一個散步者的遐思

文/陳乾坤

(一)

暴雨來得飽滿且熱烈,摧毀了炎熱,也將這個城市遮掩在澤國里。愛憎一瞬間,雨水不懂得人類的複雜。每一個人只能在堵途中,在朋友圈,抑或在窗前,感嘆城市的脆弱以及自身的渺小。面對自然,人類經常性地保持謙卑,保持對風雨雷電、萬物生長、生命蔥蘢的謙卑,然後不斷成長、壯大。

雨水洗過的城市別有況味,給人更多的是複雜難明,城市的管理者們得迎接更多的詰難,而每個人處於其中,都有各自的表達。拋開這些瑣事,我還是喜歡生活回到既定的軌道。比如清晨起床,繞著住宅區的小湖漫步,這個時刻是屬於自己的。你可以和自己對話,和響徹耳邊的蟬鳴對話,和遇到的每一株草木對話,享受生命最闊大的自由。

緩步或者慢跑,湖堤上的楊柳在風中微擺,湖水雨前透亮,雨後渾濁,沉默不語的樣子既深刻又超然。於岸上之人來看,最好天色澄凈,湖水泛碧,水天一色,這樣可以看到游魚悠閑地吐著泡泡。偶爾還會看到三兩隻野鴨,保持警惕狀在湖面徜徉,得意又逍遙。

湖堤是連接這個住宅區的日常,很多人繞著湖跑步,打太極,三三兩兩的聊天。草木不說話,在風中沙沙作響,每個地域的草木有自己的語言。此刻,西藏魯朗林海的陽光可能已懸置於頂,松木不斷靠近雲端;雲南大理蒼山的映山紅花期剛過,進入蟄伏;內蒙烏拉蓋草原上的青草正在舞動身體,接近雲朵樣的羊群……

草木的生存狀態要簡單得多,與地域有關,與氣候有關。籠統的以南方與北方而言,北方植物的四季演化相對分明,發芽,伸展,葉落,每個季節皆有不同風景。南方則不然,很多植物四季常青,可能這邊新生,那邊衰敗,對於宿命的輪迴更像是一個過渡。你若是不注意,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發生。這種生命轉換太迅疾了,你來不及參透,就開始錯過。

沿著湖堤行走,有時候停下腳步,端詳草木招展,感受不一樣的餘韻。進入六月,芒果樹、荔枝樹、蓮霧的果實已掛滿枝頭,在露水潤澤下,吐露誘人的光芒,讓人心生歡喜。還會不時遇到細葉榕、鳳凰樹、紅花檵木、胡桃、棕竹、洋凌霄、黃金串錢柳,等等,長得蓬勃有力。

人間有味是清歡,當一個人內心是充沛的,充滿陽光和雨水,我想,哪怕面對生活的詰難,也能夠坦然待之。很多時候,我們至交零落,水長山遠,無法改變。不妨在大自然的懷抱里,煮水煎茶,觀雲聽雨,看草木榮枯,領略方外的詩意。

(二)

從南到北,目光伴隨著列車飛馳,窗外的草木變化,從榕樹到白楊,樹木成為風景的一部分,在大地上裝點綠意。植樹於野,四季衍生,則可成林。草木之繁衍,簡單直接,固守本心,才能贏得最廣袤的空間。

每天早晨,圍著湖水繞著圈,景緻深深淺淺,不同季節、不同天氣、不同角度皆有不同變化。今天可能這棵樹開花了,明天可能結果,都是驚喜。生活不缺少美,只是缺少耐心和細緻,缺少發現美的眼光。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活在當下,陷入生活的苟且無法自拔。打電話給父親,進入六月,蘇北的鄉村正是農忙時節。麥子在初夏的原野上,展示金黃和飽滿。偷食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席捲田野,留下恢弘的影像。這些景象熟悉而又陌生,和我的童年、少年有關。當我走進城市的車水馬龍,關於麥地和莊稼,只是偶爾在與父母閑聊中被記起。

聽父親在電話里講,麥種、肥料、農藥、機械耕作、人工等費用的支出,麥子的收成,日子持續向好。昔日麥收時節,大家爭分奪秒,頂著烈日收割、運輸、脫粒、揚塵、晾曬的情節,像一幕無聲電影在眼前滑過。那時,每一粒麥子都意義重大、生死攸關,好年份、壞年份,吃饃還是僅能果腹,都藏在一場場看不見的暗戰中。

現在,關於貧困和饑饉,已經逐漸抽離現實的漩渦,美麗鄉村的圖景正徐徐展開。傳統的農耕文明在機械化的現代文明驅趕之下,已無處藏身。由此則衍生另一個話題,鄉村牧歌開始變薄變輕,人們面對的,可能又是另一種失去。

小區樓下有間小食店,賣點豆花、涼皮、涼麵等,不一而足。有時候我會來碗豆腐花,咸香味的。店主老楊手勢輕巧,大半碗豆腐花再添加酸豆角、羅卜丁、花生碎、芡汁,給我遞上,立馬生出滿足感。最近老楊要回老家,生意不做了,店租成本太高。老楊有點心不在焉,有時會坐在支起的小桌前發獃、嘆氣。

關於家鄉,我想老楊和許多人一樣,內心千味雜陳。風吹麥浪,家鄉是回不去的遠方,抑或城市是回不去的故鄉。

(三)

如果把一天畫作水墨山水,那屬於我的清晨一小時就是留白,藏意於畫外。一個人在城市的坐標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內心充沛,會有一種孤獨的圓滿和通融,會有對生活更多的感悟和反省。

可能很多人都渴望有這樣的狀態。比如村上春樹,他說他的小確幸是:一邊聽勃拉姆斯的室內樂,一邊凝視秋日午後的陽光在白色的紙糊拉窗上描繪樹葉的影子。比如同事威哥,他言及,每個晚上遛狗是他一天最幸福的時間,可以一邊遛狗一邊聽書或者思考,可以拓寬視野,在生活之外內觀自身。

弘一法師說,識不足則多慮。在知識獲取多元化的今天,我們日益察覺自身的貧瘠,憂慮接踵而至。有朋友自幼習書法,自覺學習不夠系統,想重新來過,問還來得及否?答案肯定是來得及。孔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離從心所欲的境界還很遙遠,焉能就此停止不前。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不缺少時間,但是缺乏自省和堅持。回望過去,人生浮沉,經歷的大都成過眼雲煙。你初心是否依然?估計很難作出肯定的回答。這方面得向草木學習,我們缺乏那種一落地,就頑強生長的力量。

記得有次觀賞青海格爾木的胡楊林,在茫茫沙漠,胡楊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呈現出生命的不屈。身處沙漠中,空氣是稀薄的,風是炙熱的,滾燙著從皮膚掠過。金黃色的胡楊葉靈動地在枝幹上遊走,它們如此渴望生命的波瀾,倔強地點綴沙漠的空白和天空的湛藍。身畔死去的胡楊,撐著粗大的枝幹,保持著面臨生命逝去的掙扎,悲壯著它們的不朽。

與胡楊林的悲壯相反,還有一種植物活得卑微豁達,比如苔蘚。清代袁牧以詩詞頌之,「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這首小詩伴隨著央視《經典詠流傳》欄目而傳唱一時。苔蘚自多寄生於陰暗潮濕之處,細小低微,在人類的眼中是可有可無的。即便這樣,它也在努力綻放綠,開米粒大小的花,煥發生命的光彩。

在人類面前,草木的生死輕描淡寫;在草木的生命里,每一天都是轟轟烈烈。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對等的,古人講天人合一,我們經歷著熱鬧和流離,很難抵達這樣的狀態。可能只有置身於天地熔爐,超脫於生死和瑣屑,一個人才能復歸於嬰兒,回到初心。

201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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