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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說「北傳上座部」佛教

01

所謂「北傳上座部」

題目的「北傳上座部」,不過是筆者為與此前《淺談南傳上座部佛教》系列文章相呼應而「杜撰」的名稱,學界上並無此一說法。筆者所謂的「北傳上座部」實際所指的是部派佛教時代最有影響力的部派之一「說一切有部」(梵Sarvāstivāda)。

把「說一切有部」稱作「北傳上座部」也並非毫無依據:

「說一切有部」確實屬於部派佛教時代中上座部三大系統之一(另外兩個即是「分別說系」和「犢子部系」)。而「說一切有部」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一直被認為是上座部的正統,在整個印度佛教史上發揮了「承前啟後」的重要作用。

一方面「說一切有部」繼承了「原始佛教」以「四聖諦」為中心教義並圍繞其深入發展出各種嚴密的論理;另一方面後來印度「大乘佛教」的兩大主流「瑜伽行派」(梵Yogācāra)和「中觀派」(梵Mādhyamaka)都或多或少地建立在對其發展與批判的基礎上。甚至在大乘佛教興起後很長一段時間,「說一切有部」還被視作「小乘佛教」的代表,與「大乘佛教」分庭抗禮。

「說一切有部」以今天的西北印度、巴基斯坦為中心,隨著絲綢之路而傳播影響至廣大的地區。西起伊朗高原,東到中國的塔里木盆地,都是「說一切有部」的影響範圍。早期佛教的對外傳播,很大程度上就是「說一切有部」的對外傳播。中國最早接觸到的佛教,即屬於「說一切有部」。相對於向南傳播到斯里蘭卡「分別說系(即當今的南傳上座部)」,以「說一切有部」為「北傳」並不為過。

┃新疆庫車縣郊外的蘇巴什寺院遺址,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記載這裡『僧徒五千餘人,習學小乘教說一切有部』。在伊斯蘭教興起以前,塔里木盆地的信仰幾乎都以「說一切有部」佛教為主。

不同於重視「律」的「南傳上座部」,「說一切有部」以對「論」的偏重為主。整個「說一切有部」的發展史,都伴隨著對學理的深入分析和思辨,使佛教不斷地理論化和系統化。以至「說一切有部」最終成為一個帶有強烈「經院哲學」色彩的部派。

「說一切有部」的整個學說體系嚴密而複雜,學界早有如印順法師(1906—2005 A.D 台灣第一位取得博士學位的僧人)的《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這樣的專著珠玉在前;筆者水平所限,本文擬僅對「說一切有部」的歷史,作一些故事性的整理和鋪陳。

02

「大天五事」和「根本分裂」

此前文章曾提到「南傳上座部」認為在佛陀入滅一百多年後,由毗舍離地區的出家人因接受金銀錢財等十項違反戒律的行為(即「毗舍離十事非法」)而導致佛教「根本分裂」(參見淺談南傳上座部佛教[一])。而「說一切有部」雖同樣有關於「毗舍離十事非法」的記載,卻並未提及佛教由此而分裂。

「說一切有部」認為「根本分裂」由阿育王時代(約公元前三世紀)的「大天五事」——一位名為大天(梵Mahādeva 又音譯作摩訶提婆)的出家人提出五項異說所導致。

根據《異部宗輪論》、《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等所載,大天本出生於摩偷羅國(梵Mathurā 今印度北方邦馬圖拉)一個富商之家,長大後因與生母亂倫私通而謀殺生父。大天殺父後攜母親畏罪潛逃至華氏城(梵Pā?aliputra 孔雀王朝的都城,今印度比哈爾邦首府巴特那),因巧遇一位相熟的同鄉僧人,害怕前事暴露復又將其殺害。其後大天發現母親移情別戀與他人私通,一怒之下又將其母殺死……大天由此犯下殺父、殺母、殺僧的「三逆重罪」。

┃在佛教史上,大天可算是「惡名昭著」的人物,但在中國卻莫名被奉為「五百羅漢」之一。

深惟己罪的大天某日遊盪至城中雞園寺(梵Kukkutārāma 阿育王布施建立的皇家寺廟),因聽到僧人吟誦修善滅罪的偈語,而決心出家。

大天本性聰敏,出家不久就精通佛經文義,更善於為他人講解演說,因此名震全城——甚至阿育王也頻頻請他入宮說法。

實際上大天對佛法的認識僅是表面,並非真正的得道高僧。為對自身的錯誤行為進行掩飾,大天提出了五項似是而非的新主張:

首先,大天睡覺時還會因做「春夢」而遺精,他辯解說這並非自身思想不純,而是「天魔擾亂」。還進一步解釋:遺精如流涕、大小便一樣,屬於一般生理現象,即使得道的阿羅漢也可能會有。

其次,大天為使弟子信眾依附自己,便隨意「授記」某某證得某某果位。弟子們反問他,為什麼我們證得果位自身卻毫無所知?大天辯解就算是證得阿羅漢果位的聖人還會有「無知」——因為無知分「煩惱導致的無知」和「非煩惱導致的無知」兩種,阿羅漢已經斷除了前者,但還有後者。

其三,弟子們向大天問道,聖人應該斷除了疑惑,為什麼我們還有各種各樣的猶豫?大天辯解道,阿羅漢聖人也有「疑惑」——疑惑也分為「煩惱導致的疑惑」和「是處非處疑」兩種,阿羅漢已經斷除了前者,但還有後者。

其四,弟子們根據經典追問,阿羅漢應是通過修行而知道自己已經獲得解脫,為什麼我們卻是由您來告知證得果位?大天對此則以舍利弗和目犍連這兩位佛陀的大弟子為例,說他們也是由佛陀記認而獲得解脫。

最後,傳說大天因為自知罪業深重而常在夜半被惡夢困擾,連夜叫苦不斷。弟子們對此問道,聖人應已從苦中獲得解脫,為什麼還聽到您叫苦不斷?大天辯解,通過叫苦聲可以警醒自己,從而使向道之心不斷生起。

大天進一步將上述「五事」編成偈語,教授自己的弟子在雞園寺中傳唱:

「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

大天關於阿羅漢的五項異說前所未有,和經典所載完全不符,因此引起了上座僧侶的不滿。雞園寺中的出家人因對「大天五事」的贊同與否分作兩方,連日爭持不下,直至驚動了宮中的阿育王。

阿育王向來信任大天,便向他詢問此事該如何判斷才合理。大天狡猾地建議應按「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來判斷是非對錯。為此阿育王親自來到雞園寺中,點算兩方人數——大天一黨由於人數眾多,阿育王因此裁斷「大天五事」為正確!

阿育王的裁斷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兩者的分歧,反而導致了佛教僧團的根本分裂!支持「五事」正確、人數眾多的大天師徒一黨稱之為「大眾部」(梵Mahāsanghika);主張「五事非法」,嚴守傳統學說、戒律一方的耆老僧人稱之為「上座部」(梵Sthaviravāda)。

03

「說一切有部」的形成

主張「五事」的大眾部在獲得阿育王的支持後,至使上座部的出家人深感再難以在雞園寺居住,於是開始謀劃遷往他處。得知消息的阿育王,認為這是上座部出家人不服裁決而存心對抗,便又想出一個辦法為難這些出家人……

阿育王命令大臣將上座部的出家人們都驅趕到恆河邊,強令出家人們坐上漏底的破船,意圖使他們都溺斃於恆河中。傳說中這些上座部的出家人早知道阿育王的陰謀,但仍而故意假裝不知坐上破船,待到恆河中間並破船正要下沉的時候,才施展神通飛升騰空向西北而去……阿育王這時才明白這些上座部的出家人才是真正的得道聖者,為自己不辨是非而深感懊悔。

┃恆河,玄奘音譯作「殑伽河」,上圖為筆者攝於其流經瓦拉納西段,可見河面之寬闊。

阿育王后來派人追尋上座部出家人的去向,得知他們最終來到了印度西北部的迦濕彌羅國(梵Ka?mira 即今克什米爾地區)。為表悔意,阿育王遣使請求上座部出家人們返回雞園寺,卻被僧眾們一致拒絕。阿育王遂在迦濕彌羅為上座部捐造大量的寺塔表示懺悔,迦濕彌羅佛教亦由此興盛。

以上為《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所載關於「根本分裂」及上座部遷往印度西北部的傳說。其中所謂「上座僧眾施展神通,飛升遷往迦濕彌羅」的說法當是有意進行神化和誇大,自不必採信。

基法師(玄奘法師大弟子)在《異部宗輪論述記》中,記載了「大天五事」後,「說一切有部」從上座部系統中分出成為一個獨立部派的傳說:

在佛陀入滅後三百年時(約公元前二世紀),上座部中出了一位名為迦多衍尼子(梵Kātyāyaniputra)的大師。迦多衍尼子處處收集佛法中精密的學理而編成了一部純以分析論理為主的《阿毗達磨發智論》。上座部中對《發智論》出現了兩種對立的觀點從而形成兩大陣營:

一方認為《發智論》論理嚴密,能對佛法的深奧幽微之處進行解釋,可視作經典的補充或乾脆將《發智論》視同於「佛說」。認可《發智論》的一方以此為契機,對教法開展了各種深入的分析討論,形成了一股「以論理為主」的新學風。

而另外一方則認為《發智論》對傳統教理進行了過多的擴展和解讀,超出了經典所載的內容,並認為過分強調論理而忽略經典本身是「捨本逐末」。

傳說中,強調經典的一方,在辯論中遠非精研論理一方的對手,因而遷往喜馬拉雅山麓另外居住——《異部宗輪論》將其稱之為「本上座部」「雪山部」(梵Haimavata)。而贊同《發智論》的一方則發展成為「說一切有部」,而《發智論》也成為了「說一切有部」的「最高論書」

┃圖為玄奘譯本的《阿毗達磨發智論》。作為「說一切有部」的最高論書,《發智論》被稱為「身論」,相對而言「說一切有部」其他六部主要的論書被稱為「足論」。「一身六足」構成了「說一切有部」的核心理論體系。

04

「說一切有部」的核心論義

「說一切有」梵文寫作「Sarvāstivāda」,這個詞可以拆分作三部分理解——「sarva」意為「全部、一切」,「asti」意為「存在、有」,「vada」則是「學說、論說」的意思。按此理解「說一切有」即是主張「一切都是實有存在的學說」。

什麼是「一切」?——這裡的「一切」實際指的是「一切法」。所謂「能持自性,故名為法」,這裡的「法」指的是構成世間萬物的最基本的單位元素。

在佛教學說中,對構成世間萬物的「法」有多種劃分法。最基礎則將「一切法」劃分為「色法(指有質礙的物質現象)和「名法」(指心理及精神活動現象)兩大範疇,而進一步則由可將「色法」「名法」劃分為「五蘊(梵Panca-skandha 即色、受、想、行、識)或「十八界」(梵A??āda?a-dhātava? 即能發生認識功能的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作為認識對象的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境,以及由六根對六境所產生的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等六識)。

在「說一切有部」的發展過程中,不斷對上述的「一切法」進行劃分歸類和完善,最終形成了其獨有的「五位七十五法」的體系(參見下表)。

┃說一切有部將「一切法」重新歸納整理為「五位七十五法」,此表(點擊可放大)即為「五位七十五法」與「五蘊」「十二處」「十八界」的對應關係。

而「說一切有部」所謂的「一切法實有」,可參照《阿毗曇心論》中其中一頌進行理解:

「諸法離他性,各自住己性,故說一切法,自性之所攝。」

其大意是說,構成事物的最基礎的「法」(可簡單理解作單一元素)是有其自身特性的,並由其特性所定義限定,這個特性被稱為「法體」。因為諸法的「法體」恆存不變,所以必定是真實存在的。雖然諸法的「法體」恆存不變,但在一定的因果條件下,諸法的狀態和作用是有生滅變化的,並因為此生滅變化而構成呈現出世間的萬事萬物——這稱之為「法用」

┃為闡明上述「說一切有部」的觀點,筆者不妨「民科」一回,試舉原子為例進行解釋:譬如氧原子和氫原子的質子和電子數不同,所以氧原子是氧原子,氫原子是氫原子。不同的質子和電子數就是其特性。不同的原子被其特性所限定和定義,其特性是恆存不變的。

「說一切有部」的上述核心論義,可歸納成「三世實有、法體恆有」

┃後記:

這篇文章是斷斷續續寫成的,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在於「說一切有部」的理論體系實在太複雜龐大,要整理出一條清晰的敘述邏輯,對筆者而言實在難度太大。

此文原設想是按照此前《淺談南傳上座部佛教》系列那樣,希望通過一些故事性的描述,再綜合一些地理文化介紹而成。但在執筆的過程中才發現這不能實現:

一方面是因為「說一切有部」是一個強調論理的學派,其發展史就是深入進行思辨探索的論爭史,這樣的內容對於一般讀者而言難度大且沒有多少可讀性;另一方面「說一切有部」雖然曾經影響覆蓋中亞的廣大地區,但最終消亡在歷史長河當中,其布教的故地現今都是伊斯蘭教的核心教區,幾乎沒有留存任何與「說一切有部」有關的古迹遺址……

由於上述原因,筆者自己也說不好這次的《略說「北傳上座部」佛教》究竟會不會有「下篇」。最後,要特別感激徐大吉先生給予的巨大幫助,沒有他的幫助可能連本篇都不能完成。

聲明:

部分照片來自筆者在印度、新疆考察期間。

對本文及圖片的轉載引用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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