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佳辰：《尋狗啟事》當代東北青年的奮鬥與掙扎
黑色喜劇《尋狗啟事》講述了即將碩士畢業的張廣勝不慎將教授的狗丟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去尋找，進而卻引發一連串啼笑皆非的故事。
通過瑣碎繁雜的生活場景很好地表現了普通人面對生活中的困難的心路歷程。本片入圍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洲新人獎，導演蔣佳辰現為魯迅美術學院教師。
因此，林贊專訪了導演蔣佳辰，以下為專訪文字整理：
Q
1、黑色喜劇電影《尋狗啟事》入圍上海電影節亞洲新人獎，您也獲最佳編劇提名。作為魯迅美術學院的青年教師，您怎麼想到要拍這麼一部影片的？您創作劇本時的靈感來源於哪？通過這部影片，您想要表達什麼？
蔣佳辰
我有個朋友，東北青年，家裡給安排了穩定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入。但是他不甘於平淡的生活，總想發財、出人頭地。後來花光了積蓄買了一隻純種名犬想飼養繁殖，結果被騙的很慘。家裡人都說他活該，放著穩當的好日子不過，搞邪門歪道、不務正業。在我看來，這是一個不安於穩定現狀的，想要突破現有固化生活的當代東北青年奮鬥血淚史。我覺得這事兒很有時代感。就想以當代東北青年的奮鬥作為故事核心，以寵物狗作為線索來創作。《尋狗啟事》並不是刻意要在某種程度上確認一些東西。只不過是對於某一事件，在當代環境下發生了以後，做一個相對真實的再現。
我做教學工作十年，帶過的很多畢業生會選擇離開家鄉東北，到其他中南部城市去發展。是什麼讓他們走，又是什麼可以讓他們留下？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課題，也是在本地做教育工作的一個難題。現在國家要大力去重振東北老工業基地，在這樣一個時代的節點下，東北的一些歷史遺留與當下的問題，對它們的呈現和研究就顯得很有必要，就有了做這個電影的想法。
Q
2、一般導演拍戲都會選擇拍自己熟悉的題材或是和自己相關的經歷，《尋狗啟事》和您之間有怎樣的聯繫？片中的即將碩士畢業的張廣勝身上有您的影子嗎？您認為拍攝自己的第一部長片時需要注意什麼？
蔣佳辰
在電影創作過程當中，即便是作者不去刻意的聯繫自己，實際上也會有無意識的自身呈現，這就是作者電影的一個共性。
電影當中其實好多角色都有我身上的影子，不只是男主角，那些配角包括路人甲乙丙，可能都會有。可能是性格上，可能是遭遇，可能是所處情境，也可能是某一句台詞或者口頭禪等等。更像把我自己很多的面分離出來，加在劇中的不同角色身上，這樣講可能更準確。但是，這部電影是生活的濃縮和再現，它是通過一個人物、一件事兒來還原現實生活，可能是一個家庭、一個單位、一個社區、甚至一個國家，儘管不能反映全部。所以，只能說影片中的角色可能反映了生活中具有相同經歷的你、我、他。
做第一部片子，最重要的就是做自己擅長的，和別人不一樣的有特色的東西。新導演很難去把電影的各個方面都做得很完善。對於新導演來講，某一些短板容易被人所理解與包容，突出自己最有價值、與眾不同的東西才最重要。
Q
3、據了解《尋狗啟事》的主創人員包括演員都是您的同事和身邊的人，您認為對於一個電影創作團隊而言，「專業性」和「緊密默契的配合」哪個比較重要？為什麼？
蔣佳辰
這是一個很好的團隊。主創人員里，有幾個共事時間比較長的同事，我們互相對彼此想法、特點、好惡等方面比較熟悉，容易做到「互補」。
一般來說，專業性和默契性哪個更重，要根據導演自身條件來定，就是說要以導演作為核心支撐點。比如說導演的技術一般，就特別需要專業技術很強的團隊來輔助，導演更多的是決策和協調。如果說導演技術方面很好，在各方面要求，包括對鏡頭、光影、設計、視聽等等都很明確的話，就更需要有默契可執行的團隊來配合。
Q
4、您是如何為《尋狗啟事》挑選演員的？為什麼選擇丁溪鶴作為影片主角？如何選擇適合劇本角色的演員？在大明星和非常適合角色的小演員之間您會如何取捨？
蔣佳辰
挑選的過程比較長，選了大量演員，副導演被我搞得很痛苦。尤其是男主角，大概選了有四五十個，在北京、在瀋陽兩地不斷的去面試挑選。因為這個是全片絕對核心的一個角色，整個影片所有場次都有男主角。而且人物內心的複雜程度，表裡的差異，掙扎與變化，是比較難去詮釋和演繹的。
我對於角色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必須是真正的東北人，要對家鄉東北飽含情感。而且，影片全是口語化的台詞，如果要刻意去學東北方言，就少了由內而外的東西，表達上也容易有缺失和偏差。另外，影片使用長鏡頭拍攝，台詞極為密集又不切鏡頭，不打斷表演，還有複雜的場面調度，所以非職業演員不太容易把握得住。但是又不能太過表演化，影片的紀實風格必須要求表演趨於真實，台詞腔調重的專業演員又不適合。
溪鶴本身是東北人。他外形不錯，看起來又很有故事。作為演員來講，他已經過了鮮肉的年紀，但面相不老，讓人覺得他在有限的年紀經歷了人生的一些閱歷，不像年輕人眼神那麼簡單。還有特別重要的一點是，溪鶴看完劇本後與我第一次面聊的時候，對於角色的渴望，想要演這個角色的這種慾望，其實這個感覺與影片里張廣勝想要得到那份工作的感覺，是極度吻合的。所以是不二人選，他的表演也是電影中最值得我驕傲的。不管大明星還是小演員，角色的匹配度最重要。
Q
5、《尋狗啟事》也提名了最佳演員，在拍攝過程中您是如何與演員溝通的？塑造一個生動豐滿的角色有什麼技巧？向演員準確傳達自己的要求有什麼技巧？
蔣佳辰
和溪鶴是老鄉，溝通非常容易，沒有障礙，他自身的經歷和影片主角也有類似之處。我們當時就確定了兩件事：一個是長鏡頭，不剪切，把節奏控制交給演員和攝影。另一個是保持生活狀態，忽略表演的狀態。
賈樟柯導演有一次到我們學校來講座，他講如果導演覺得演員不對勁，不斷的拍，三條以上還不對，一定要想辦法調整劇本，肯定是劇本出了問題。所以劇本中的人物塑造是源頭，演員是在此基礎上再度創作，錦上添花。
向演員傳達的方法，因人而異。每個導演都有不一樣的方式，有外部啟發的也有以細節設定的。跟導演、影片類型以及演員類型也有關係。根據這幾點，再去權衡使用什麼樣的技巧才比較有效。
Q
6、您覺得一部成功的黑色喜劇應該包含哪些元素？在選材和人物角色塑造上應該注意什麼？您最喜歡的喜劇有哪些？
蔣佳辰
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也是見仁見智。黑色喜劇有別於輕喜劇或者滑稽劇最重要的一點是諷刺，諷刺感一定要做出來。它建立在一定的對於生活、對於人、對於社會的種種思考之上，針砭時弊。
我比較喜歡伍迪·艾倫的電影。國內的喜劇，黃建新導演早期的一些作品，還有趙本山老師早期的一些作品，都很喜歡。
Q
7、您如何看待電影所述故事和社會擔當的關係？在創作的過程中您覺得首先要追求的是什麼？您如何看待各種青年導演扶持計劃？
蔣佳辰
首先別把電影想的太具有使命感和責任感，它本身是科技和藝術的產物。討論電影的時候，我不是特別喜歡過多地討論電影的功能性，更喜歡討論電影本身的事情。
按照自己的習慣，創作電影第一位的肯定是故事。故事不在於多大、多複雜，可以是生活當中的一件小事、一場風波，但一定要有趣。這種有趣不僅僅是喜劇感，而是喜怒哀樂皆可。然後透過故事能挖出什麼深層次的東西，這個是觀眾看完電影以後，實際真正留在腦海里的東西。
現在的扶持計劃很多，我這個片子也是受益於扶持計劃。早些年，很多的青年導演沒有這種機會和途徑進入到電影行業里。現在會有更多的機會展示自己，自己的項目可以被更多的出品方看到。對於出品方來講，也是一個成本低效率高的選擇優秀作者和項目的途徑。
Q
8、李安曾經說：做電影其實特別的簡單，我就是朝著一個靶子不斷的打，不斷的打。對您來說，您是怎麼看待做電影這件事的？
蔣佳辰
不只是做電影，任何事情只要朝著一個目標而不斷的努力去做，堅持不懈，心懷理想，實際是可以達到目標的。即便不能成為名留青史的大師級人物，但至少也可以成為行業當中的佼佼者。
這個時代競爭太激烈，人們獲取信息、知識的渠道越來越豐富。認認真真、傾其所有的努力去做一件事都很難成功，何況投機取巧、朝秦暮楚？電影行業或者電影藝術，它是一個可以值得讓人奮鬥一生的、一直可以做到死的事情。
Q
9、您覺得什麼樣的電影作品才能被稱得上是一部好作品？您對自己將來的作品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期望？
蔣佳辰
「好電影」的定義太寬泛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口味和判斷標準，在我看來，主要看我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態和心境下去欣賞。在很緊張、壓力大的時候，我喜歡看輕鬆的電影；在迷茫空虛的時候，喜歡看深沉一點的電影。不同時間段、不同的狀態和不同的心境，就會有不同的需求。
至於未來對自己作品的期望，首先要對得起自己。畢竟是自己的心血，拿出時間和精力去創作，如果連自己都對不起，做它何用？另外，三百六十行，我既然選擇電影，就是想通過電影這種方式表達，這種表達當然希望得到更多人的認可，這也是一個期望。
Q
10、您覺得要想成為一名好的導演，應該具備哪些特質？對於想從事導演的朋友們或者同行們，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或者意見給大家？
蔣佳辰
基本技能不說了，那是底線。好的導演一定是對電影是執著的，有理想的。會為了電影而不斷的去學習，去思考，去總結自己的。也要有強大的心理承受力，強大的執行力去完成自己的作品。
歸根結底，最重要的是要把電影當成能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甚至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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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林贊
編輯 | 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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