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危險的貧民窟是怎樣形成的？

作者：潘前芝

里約熱內盧，巴西第二大城市，以耶穌山、海灘和熱情奔放的比基尼女郎聞名於世。同樣聞名的，還有隨處可見的貧民窟。

里約的貧民窟不但生存環境惡劣，更是毒販黑幫之淵藪，巴西著名的犯罪電影《上帝之城》就是在這裡取景。

電影上帝之城

那麼，里約的貧民窟是怎麼形成的呢？

1896年，巴西內部發生叛亂。政府贏得了戰爭。約2萬名政府軍退役士兵返回里約，要求兌現打仗前的軍餉。在討薪過程中，他們在里約城外無人居住的山上安營紮寨，住了下來。這一住，就再沒離開。

一百多年過去，里約的變化翻天覆地，貧民窟的規模反而越來越大，居住其中的人口佔到城市總人口的約三分之一。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出當年的討薪士兵。這有著更為複雜的歷史原因。

里約的貧民窟

土地高度集中

近代以來，巴西土地一直高度集中，全巴西曾經有78%的農民沒有自己的土地。即使到了本世紀初，這一現象仍沒有得到明顯改善。

擁有面積超過兩千公頃的農戶不足總數的1%，其佔有的土地卻佔到三分之一強。大量少地或無地的貧困農民，為了生存，湧入城市尋找發展機遇。

貧民窟一角

初來乍到的他們，為節約生活成本，和當年的退役士兵一樣，找塊地搭起單薄簡陋的木屋。當地政府對這些「違章建築」聽之任之，貧民窟越建越大。

城市化步子過快

從上個世紀中葉起，巴西興起「城市化」熱潮，用30年時間完成了發達國家50年才能幹完的事情。步子邁太大，就產生了問題。過度的城市化，使流入城市的人口激增，巴西城市人口佔總人口的比例達到80%以上。

耶穌山，里約熱內盧的標誌

面子上好看了，里子的問題卻冒出來。由於工業、教育等發展滯後，那些湧入城市的農民沒文化、沒技術，很多人只能棲身貧民窟，從事著最底層的工作，拿著最微薄的薪水。

政府規劃嫌貧愛富

巴西財政上有個稅收返還政策，交的越多返還的越多。貧民窟這幫人連吃飯都成問題，當然不可能交多少稅。於是在相當長時間裡，當地政府在考慮城市規劃時，優先考慮富人的多，關注窮人需求的少。

里約夜景

同時，由於貧民窟體量太大，相對於政府從他們身上抽取的油水來說，建設廉租房或經適房的成本高昂，這是貧民窟形成最直接的原因。政府當鴕鳥不管，但貧民窟的問題卻客觀存在。

條件惡劣，社會分化

由於飲水、排水、醫療等設施跟不上，貧民窟的人們居住條件很差。大多數貧民窟又是砍伐山林，依山而建，每到夏季，因暴雨引發的泥石流都會造成多人喪生。

里約一個著名的羅西尼亞貧民窟，其最高處位於一個垂直懸崖的正下方，被裡約市政府認為是危險區。住在這裡的人隨時得擔心頭上會不會有石頭滾下來，其生活的危險和艱辛可見一斑。

對巴西社會而言，貧民窟就是社會分化的代名詞。巴西政府的政策又進一步加劇了這種分化。

一方面，富人瞧不起窮人，缺少對窮人的包容和關愛，據說連看都不願多看窮人一眼；另一方面，貧民窟的人們由於所處環境和周圍圈子的原因，很難有機會改變自身境地，從而形成了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貧民窟的惡性循環。

黑幫聚集，代替政府

長期的「三不管」，讓大量黑幫置身於貧民窟之中。據說，里約的貧民窟里有6千多支槍，其中四分之一還是比較先進的裝備，這些黑幫的存在，使得貧民窟成為巴西社會一個不安定的因素。

裝甲車在貧民窟巡邏

對於貧民窟的窮人來說，由於政府提供的服務很少，黑幫就是他們的政府。貧民窟里商店的營業時間、學校的學習時間都是黑幫決定的。黑幫會為貧民窟提供各種服務，包括開辦託兒所，給病人提供藥品，借錢給窮人等。

在貧民窟，黑幫絕對禁止強姦、搶劫、盜竊。但這並不意味著安全，每年有不少平民死於警匪之間的槍戰。

警方與黑幫槍戰，貧民躺槍

在相當長時間裡，巴西政府對待貧民窟的態度就是不care。1960年代開始的軍政府則靠驅逐貧民來減少貧民窟。

80年代後期，民選總統萊昂內爾?布里佐拉結束了簡單粗暴的軍人統治，開始採取措施提高貧民窟的基礎設施，改善居民生活環境。貧民窟的環境才真正好轉起來。

土地合法化，環境改善

貧民窟許多自建房在政府眼裡都是非法建築。從1994年開始，里約市開始實施「城市非法居住區整治」計劃，主要目標就是給予貧民窟居民以合法的小塊土地產權。所謂有恆產才有恆心，此舉讓貧民窟的居民吃了顆定心丸。

由於大多貧民窟緊鄰富人區，所處位置的土地和社會價值較高，政府在城市開發過程中，有的貧民窟開始納入城市規劃之中，於是就要想辦法解決貧民窟的問題。

另一方面，貧民窟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關注，在一些國際金融機構的資金支持下，巴西政府得以實施各項貧民窟的升級改造計劃。比如，在20世紀的最後10年，里約貧民窟90%以上的家庭用上了自來水，接上了國家電網。

巴西武裝警察在貧民窟巡邏

進入新世紀後，隨著手裡銀子多起來，巴西開始實施一項更為長遠的貧民窟改造計劃，如向貧民窟派駐警察、建設廉價房，以及通過為居民提供合適工作機會等措施，想把貧民窟打造成新的社區。

這幾年，巴西政府越來越認識到，僅靠強制手段是沒用的，只有給予城市貧民以尊嚴和社會地位，令他們完全融入城市，才能徹底解決貧民窟問題。所以改善住房的同時，政府還把健康和教育的改進也提上日程。

貧民窟還能存在多久？

儘管按照通常的標準，貧民窟里大多數人的生活只能用糟糕來形容。但從各種渠道獲得信息看，生活在其中的居民幸福感還挺高。

貧民窟里的富人區

據筆者分析，主要有三個方面原因。

首先，由於政府的重視，貧民窟的綜合環境確實有所改善；其次，貧民窟的設施儘管還不完善，但比起一無所有的農村來說，還是先進很多，巴西人樂天派的性格讓他們很容易滿足於此。

第三，貧民窟畢竟是在城市裡，機會多，很多人將其看做進軍中產的跳板，里約貧民窟的居民收入也遠遠超過巴西東北部地區的農民。

問題是，貧民窟還能存在多久？

一個基本的事實是貧民窟整體環境的確改善了。前兩年，為舉辦世界盃和奧運會，里約市政府下了很大功夫，拆遷了形象太差的貧民窟，涉及的家庭進行異地安置，並提供住房、貸款、教育以及工作匹配等方面的保障。

同時，邀請設計師將貧民窟打造成特色街區，重塑形象。現在，貧民窟已經成為里約的一個特色景點，一些被塗成五顏六色的牆壁展現了後現代風格。

後現代色彩的貧民窟

然而，這樣的改善又造成巴西城市發展的一個悖論：由於城鄉差別過大，升級改造後的貧民窟正吸引更多的農村貧困人口湧入，這已經成為里約城不能承受之重。

如果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只針對城市，忽略農村，那麼貧民窟在可預見的將來不可能消失。另一方面，由於政府在貧民窟改造上投資巨大，巴西其他階層開始不滿，這同樣成為制約貧民窟治理的一個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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