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國十二年造龍鳳黼黻金幣
十二章的國徽造型華麗豐滿，鑄刻精細入微，即使今日放到同類的鑄幣中，也是罕有其匹的。可與它出眾的設計相較，其悲劇的命運就顯得極不相襯。在一個宣稱共和民權的新時期，十二章國徽幣的存在如同曇花一現，倒是凸顯個人形象的「袁大頭」卻無比通用，這不得不說是種莫大的諷刺。然而，無論是受難於民初政治和經濟局面的亂局，還是其自身不可避免的舊時代的意向黏連，龍鳳幣似乎從開始便已帶上了某種悲劇性的色彩。在北伐後的全新局面裡，不消說龍鳳幣的鑄造，就連十二章國徽也都很快成為了過去。
民國十二年（1923） 極品小字版龍鳳壹圓金樣幣 MS64 NGC。
全鏡面底板呈橘色，雙面壓印深峻
珍品狀態，幾乎無瑕
LOT 30153
估價：$100,000 - $120,000美元
起拍：$90,000
對於錢幣藏家而言，這枚熟悉的錢幣帶上「黼黻」二字變得陌生了起來。而對筆者而言，這枚陌生錢幣帶來的第一印象卻是上面熟悉的古代章服制度上的「十二章」紋樣。有別於各自單獨排列的十二章紋樣，曾作為中華民國國徽設計圖案的這一組紋樣則對稱地被整合為一體，從而成為風格明顯中西合璧的圖案。此外，魯迅參與該圖案的設計對許多人而言也是新鮮有趣的故事。
感謝歷史類公眾號「芋史台」供稿，為我們介紹有關這枚亮點的設計的故事。
中華民國十二年造龍鳳黼黻金幣
文/芋史台
中華民國十二年造龍鳳黼黻金幣，因為其總體鑄量較少，且最後未正式發行，算得上是民國時代貨幣中相對稀有的一種。這種龍鳳黼黻幣，也常稱作龍鳳幣或十二章幣。目前常見的幣種包括民國十二年（1923年）造壹圓銀幣（大、小字）以及以此銀圓模所鑄之金幣（也分大、小字）、民十五年（1926年）張宗昌所鑄拾元及貳拾元金幣、褚玉璞同年所鑄龍鳳二角和一角銀輔幣，以及張作霖「陸海軍大元帥紀念幣」同其民國十六年（1927年）紀念金銀幣。
龍鳳黼黻幣面上的精美圖案，其實更準確地來說，是民國元年時設計的十二章國徽。而這一國徽是由魯迅、許壽裳、錢稻孫擬作，自吳鳳崗先生撰文以來，如今已是公論。1912年，魯迅先生曾在其日記裡寫道：「（八月）二十八日。晴。與稻孫、季市（許壽裳）同擬國徽告成，以交范總長（范源濂），一為十二章，一為旗鑒，並簡章二，共四圖。」(1)其中，十二章即是十二章國徽設計圖。而兩份簡章，一份是五穗嘉禾（參考漢代五瑞圖石刻），另一份是曲線式雙株嘉禾。
滿清帝國終結後，新造國徽成為了民國政府自彰執政新氣象的一個標誌。雖然當時政府已先定嘉禾為國徽，然因其圖像過於簡單，仍需要補充其他圖桉以使國徽可以比肩外國之國徽，即是所謂「俾足以方駕他徽，無慮樸素」。在這一背景下，事實上最初受到屬意的傳統紋樣是龍紋——「考諸載籍，源之古者，莫如龍」，但或許由於龍紋的意涵與前清的政治關聯太過緊密，最終十二章方得到設計著者的青睞。
十二章最早可見於《尚書》文字，蓋指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即龍鳳幣中誤謂之鳳者）、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種圖桉，為天子表飾祭服。十二章各具含義，魯迅執筆的《致國務院國徽擬圖說明書》（後刊作《國徽說明書》）引蔡沉《書經集傳》所錄為其解釋：「日月星辰，取其照臨也。山，取其鎮也。龍，取其變也。華蟲，取其文也。宗彝，取其孝也。藻，取其潔也。火，取其明也。粉米，取其養也。黼（若斧形），取其斷也。黻（為兩己相背），取其辨也。」(2)無疑是希望能夠取義紋飾的諸種美德。
目前我們能看到的龍鳳幣，所用的國徽樣式也基本符合《國徽說明書》的構圖描述：「作繪之法，為嘉禾在干中，是為中心。……干後為黼，上綴粉米。黼上為日，其下為山。然因山作真形，慮無所置，則結縷成篆文，而以黻充其隙際。黼之左右，為龍與華蟲，各持宗彝。龍複有火麗其身，月屬於角。華蟲則其咮銜藻，其首戴星」 。(3)
通常認為，十二章國徽用於鑄幣正是在民十二年（1923年），典型如施家干所編《中國近代鑄幣匯考》就秉持這一觀點，認為龍鳳幣的出現是用以代替「反叛民國」的袁世凱之頭像的。(4)但實際上，十二章國徽作為貨幣的選擇圖樣似乎還有一段更早的淵源。對此，孫浩先生的考證認為，魯迅擬定國徽後，天津造幣廠馬上於次年就作了初始模型，隨後由著名義大利雕刻師喬奇（Luigi Giorgi）在民三年繪圖，並經時任幣制局副總裁徐恩元許可後雕刻成主圖案原型。但當時遇到政府決定新幣採用袁世凱像，國徽用於鑄案一事就終止了。直到1923年根據「民國十二年教令公佈之國徽型式」，才由其他雕刻師取用已有的雕模，配加新的文字而鑄成。而與「民二十年教令」的樣式相比，最終銀幣的華蟲尾部是更為分叉的形式。同時從宗彝口徑大小而言，民十二年的龍鳳幣是廣口形式，倒與魯迅博物館保存的錢稻孫所贈國徽鉛樣稿顯示的傳統窄口不同，期間經曆的變化可能正是源自津廠保留的喬奇版本。(5)王先謙在其書中也曾在提到一枚未成為通行幣的袁世凱半側臉像（七分臉）銀圓時指出「民國叄年天津造幣廠刻師義大利人氏喬冶鑄造樣幣數種」，可惜他並未明言喬奇試鑄的其他樣式。(6)
頗有意思的是，顧奇、湯可可兩先生在《無錫錢幣珍藏選》中發現，有一枚一面鑄有袁世凱半側臉像的民國三年壹圓紀念幣（試樣幣）就已帶有十二章國徽圖案。(7)但這份圖桉與孫浩先生提到的現存海外的喬奇「中華民國三年」龍鳳壹圓銀幣簽字圖稿和徐恩元的國徽藏書票案例不同，後者是國徽外圍直接為馬齒的設計，相似於民十二年幣面的無文字版本。而顧、湯文中舉出的桉例則非常類似於張作霖的「陸海軍大元帥紀念幣」和民國十六年紀念幣的情況。兩先生分析，這種設計似是沿襲了晚清民初鑄幣的基本樣式，其使用雙株菊花紋樣和英文壹圓「ONE DOLLAR」字樣與宣統三年銀幣極為相像。假設理解不誤，這便基本證明了張作霖龍鳳紀念幣的設計濫觴。而這一種十二章國徽的幣模當與民十二年依照的那套喬奇繪製版本不同，其宗彝形式更傾向於窄口的傳統樣式。
顧奇、湯可可於《無錫錢幣珍藏選》所舉民國三年壹圓紀念幣
至於現存民十二年龍鳳幣的誕生，就不得不提到為籌備上海造幣廠而建立的「上海造幣廠借款銀團」。這一銀團在民國十年（1921年）三月致政府財政總長暨幣制局總裁的信函中表示，希望新鑄國幣能與也已通行的袁像幣作出區分。而其樣式選擇中後來就包括了國徽。我們知道，民十二年的龍鳳幣無論金銀，俱分大、小字兩個版本，最終依據的都是政府「民二十年教令」。其中天津鑄造的小字版是相對多見的幣版，而大字版與小字版的設計幾乎一致，其「壹圓」字樣顯得更大的區別就可能和上海造幣廠要求「擬另立型式，並加暗記，以示區別」，存在一定的關係。
回顧民初造幣中這種頗為特殊的龍鳳黼黻銀元的故事是很有意思的。十二章的國徽造型華麗豐滿，鑄刻精細入微，即使今日放到同類的鑄幣中，也是罕有其匹的。可與它出眾的設計相較，其悲劇的命運就顯得極不相襯。在一個宣稱共和民權的新時期，十二章國徽幣的存在如同曇花一現，倒是凸顯個人形象的「袁大頭」卻無比通用，這不得不說是種莫大的諷刺。然而，無論是受難於民初政治和經濟局面的亂局，還是其自身不可避免的舊時代的意向黏連，龍鳳幣似乎從開始便已帶上了某種悲劇性的色彩。在北伐後的全新局面裡，不消說龍鳳幣的鑄造，就連十二章國徽也都很快成為了過去。
注釋：
(1)魯迅：《魯迅全集·第十五卷·日記》，北京：中國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7頁。
(2)《國徽說明書》，轉引自孫浩：《十二章國徽與龍鳳銀幣考略》，載於《中國錢幣》，2015年第5期，第26-27頁。
(3)《國徽說明書》，同上。
(4)施嘉干編：《中國近代鑄幣匯考》，上海：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131頁。
(5) 孫浩：《十二章國徽與龍鳳銀幣考略》，載於《中國錢幣》，2015年第5期，第21-27頁。孫浩：《百年銀幣：中國近代機制幣珍賞》，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第136頁。
(6) 王先謙：《中國稀見幣參考書》，天津：天津市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56頁。
(7) 顧奇、湯可可：《民國初年「十二章」圖幣考略》，載於《中國錢幣》，1993年第3期，第12-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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