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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說:能讓人背屍借運的事,這世上不會超過三件!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到處闖蕩,跟老把頭去大興安嶺攆狍子,跟蛇花子去西雙版納趕大蛇,跟一個半吊子道士去福建土樓捉狐狸(他捉狐狸是為了配春藥)。

在遊歷時,當然遇到了很多怪事,像山東萊陽一棵「抱鬼」的古槐樹、四川的神婆看蛋、東北的五大仙,但是最讓我覺得詭異的,還是在雲南洱源遇到的一件「借運」的怪事。

一個人,為了完成一件大事,向他弟弟借了「十年龍頭大運」,後來又借了他十年命。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在大理洱海邊住了幾個月,和當地一個白族姑娘談戀愛。

我們每天喝著甜絲絲的米酒,唱著歌兒,或者在洱海邊散步,撿地耳,或者去洱海划船,釣魚,姑娘和酒,音樂和愛情,簡直就像一個童話。

後來有朋友到了麗江,我從大理坐火車趕過去見他,結果火車在洱源附近壞掉了,左等右等還不好,我索性下車,想著乾脆走到附近縣城再換汽車過去,結果走到天黑,也沒走出去。

這裡是雲南腹地,潮濕陰冷,叢林里隱藏著各種毒蛇猛蟲,更不要說鬼怪狐狸,要是天黑前還找不到人家投宿,搞不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好在我左轉右轉,終於走出了山窩窩,就看見前面亮起了一盞燈。

我不由大喜,想著自己真是命大,趕緊玩命往那跑!

都說望山跑死馬,其實望燈更是要跑死馬,眼見著那盞燈就在眼前,我幾乎走斷了氣,才終於走到。

那是一個很破敗的小村子,夯土牆,乾涸的溪水,挺大的村子裡只有一戶人家亮著燈,看著就像個鬼村。

但是沒辦法啊,都這個時候了,我寧可睡棺材,都不願意再挪動一步了。

正想著敲門,那戶人家的門卻開了,出來一個四十多歲滿臉滄桑的中年大漢,看見我一愣,接著就嘿嘿傻笑。

我終於放了心,上去說明了來意,他就熱乎乎招呼我進屋,說:吃呀,吃呀!

說是吃呀吃,其實沒啥可吃的,桌子上就一隻雞,敲起來邦邦響,是木頭雕的。

傻大個搓著手,摸摸索索找了半天,最後端出來幾個鹹菜疙瘩,不好意思地沖我嘿嘿笑。

幸好白族妹紙給我帶了不少吃的,燒雞,麵包,米酒,火腿,我擺了一桌子,招呼他:吃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搓著手沖我笑,終於架不住我力勸,像狼一般猛吃猛喝起來。

不過他吃不了幾分鐘,就要起身去門口看看,剛坐下沒多久,又過去看看。

我就奇怪了,問他看什麼呢?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太好意思,說他哥哥要回來了,在等他哥哥呢!

我問:給你捎口信了?

他使勁點頭:嗯嗯!

我覺得有些奇怪,這家明顯沒有電話,村子裡就他一戶人家,誰給他捎的口信。

我隨口說:不會是夢裡捎的吧?

沒想到,他卻認真地點了點頭:就是在夢裡捎的。

我更加吃驚了,忍不住問他,才得知了一個非常詭異離奇的故事。

這傻大個不是本地人,是幾十年前從外地遷過來的,那時候他還小,跟著父母和一個哥哥一起過來的。

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開他們了,他哥哥照顧他。

等他可以自食其力了,他哥哥也離開了,走的時候給他留下了一個黃銅匣子,說要去一個地方,把他父母「救」出來。

哥哥讓他等自己十年,要是十年還沒回來,就讓傻大個把那個黃銅匣子沉到江底,從此隱姓埋名,就當家人沒有存在過。

臨走時,他哥哥問他借了一樣東西:十年的龍頭運。

古人講究「一命二運三風水」,這「運」,說的就是運勢。

不管再倒霉的人,既然此生能托生成人,還能長大,那運勢怎麼也壞不到哪去。

而運勢是按照十年一次算的,每人一輩子總會有十年的好運勢,這就叫「龍頭運」,所謂鴻運當頭,順水順風,做什麼都能成。

這個哥哥臨走前,借了弟弟十年的「龍頭運」。

哥哥解釋,他要去的地方,類似於鬼門關,與鬼爭道,九死一生,這時候運氣就非常重要了,所以需要弟弟的氣運加持。

這「運」是如何借的,傻大個也沒說清楚,反正就是做了個法事,燒香念咒等,然後傻大個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半醒半夢之中,就聽見一個聲音問他,願不願意借十年龍頭運給哥哥?

這個弟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就是借了運。

當然了,被借了運之後,這個弟弟可以說倒霉透頂,真是養啥啥死,種啥啥亡,就看他這恓惶的日子也能看出來。

不過這是他心甘情願的,反而自己還挺高興,跟我講的時候還咧嘴笑,美滋滋,覺得終於幫了他哥哥了。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第七年。

第七年的時候,他已經徹頭徹尾淪為了赤貧階層,說句不誇張的話,連家裡的老鼠都要餓死了。

這時候,他連續幾天做了一個怪夢。

這個夢很奇怪,是七年內第一次夢到他哥哥,他哥哥還是記憶中那個樣子,不過明顯更滄桑了,而且左臉頰多了一道刀疤,不過並不猙獰,反而平添了幾份英氣。

他哥哥的樣子很怪異,像是背著什麼東西,那東西非常沉,壓得他哥哥幾乎喘不過氣。

他哥哥像是能看到夢中的自己,拚命扭過頭來,喘著粗氣,彷彿對他說什麼。

但是他說的話,自己不管怎麼使勁掏耳朵,都聽不清楚。

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於是翻山越嶺,去了附近一座道觀,求道人解夢。

道人就看了他一眼,就淡淡地說:「你被人借運了?」

他點點頭,覺得這道人還真是有水平。

道長告訴他,這奪運之術屬於巫術,不被正統承認,反噬也很厲害,一直都在雲貴一帶的小圈子裡流傳,只有一些輸紅了眼的賭徒,以及金三角販毒的亡命之徒才敢用。

被借運者,你仔細看看,會發現他眼白處有三道黑色旋渦紋,耳垂會有三個泉眼狀凹陷,分別對應「天、地、人」三運。

傻大個問道人,他哥哥借了自己的運,會不會被反噬?

道人說:反噬肯定會有,不過既然你是心甘情願借給他,而且又是親兄弟,血脈相連,反噬也不會特別大。

傻大個終於放下心,又給道人詳細講了那個怪夢,讓道人給他解夢。

道人聽了後,臉上露出了一種古怪的神色,詳細問了問他哥哥的生辰八字後,開始慢慢掐算,越算臉色越白,手中動作越快,最後另外一隻手猛然一發力,竟將一柄拂塵硬生生捏斷了。

傻大個嚇了一跳,就看見道人長嘆一聲,說你哥哥做的事情,我從前聽我師父說過,但是從來沒見過,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活人硬闖鬼門!

道人問了問他哥哥當時說話的口型,說:你哥哥在夢裡說的那句話是「借命十年」,他是要向你再借十年命。

傻大個趕緊問:那怎麼借給他?

道人仔細看著他:你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再借給他十年,可能就剩不了多少了,你要考慮清楚。

傻大個使勁點點頭:我借!

道人嘆了一口氣說:你當年怎麼借給他的運,現在就怎麼借給他命好了,只要在夢中答應一聲,這命就借出去了。

傻大個鬆了一口氣,說還是道人法力高,終於弄明白他哥哥要啥子了。

他又問道人,知不知道他哥哥現在怎麼樣了,為啥夢裡像背著啥東西,走也走不動?

道人說,他哥哥身上背的,應該是一具剛下葬的女屍。

背女屍的原因,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偷屍體配冥婚,很多有錢人家裡的兒子早夭,會花錢買新鮮女屍配成陰婚下葬,以求陰陽合和。

這個看起來不太可能,那麼只可能是第二種了。

剛下葬的女屍,陰氣極重,將她背在身上,可以掩蓋住自己的陽氣,這樣就可以去一些活人進入不了的地方了。

傻大個大吃一驚:那是什麼地方?

道人淡淡地說:陰間。

傻大個更加吃驚了:他要去陰間幹什麼?!

道人也搖搖頭:那就要問他自己了。

傻大個再問什麼,道人卻什麼也不肯說了。

不過在傻大個要走出大門時,就聽見道人彷彿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能讓他借運又借命的事情,恐怕這世上不會超過三個……」

我忍不住問傻大個,被借命後有什麼變化嗎?

他想了想,就是頭髮白了一小撮,覺得渾身沒勁,不過習慣了就好了。

我又問他:他哥哥走了多久了?

他說:十年了!

說完後他的眼睛亮了,說他前幾天他夢見哥哥了,哥哥說他要回來了!

我也幫他高興,也理解為何他說哥哥夢裡捎口信了,原來他哥哥還真有這個本事!

最後,我想起一件事情,問他,他哥哥留給他的那個黃銅匣子,他有沒有看過?

他搓著手嘿嘿笑了,說咋能不看?!

他早就看過了,那裡面的東西很古怪,是厚厚一疊什麼動物的皮,上面雕刻著許多怪異的符號,聞起來有股很難聞的味道,他看了看就給丟回去了。

他想想又嘿嘿笑了,說他哥哥要回來了,都十年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臉上那道傷疤是怎麼留下的。

我也替他高興,兩個人喝了半夜酒,最後都醉倒在了桌子旁。

臨走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問我能不能用手機給他拍一張照片,那麼多年了,也就小的時候,他哥哥帶他去鎮上的照相館拍過照片。

我突然有些感動,我掏出單反給他拍了好多張,又記下了他的地址,承諾洗出來後郵寄給他。

再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先是麗江那個朋友捲入了一場兇險的鬥毆中,後來我也和大理那個白族小姑娘分手了,還記得小姑娘滿臉淚痕,在洱海邊唱著古老的歌謠,捧著一盤雕梅為我送行。

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雕梅是不能隨便送人的。

雕梅是白族一種特殊的食物,先用石灰水把鹽梅浸泡、晾乾,再用刻刀在梅肉上雕刻出各種花紋。

這是白族新婚之夜,夫妻對食的食物。

那個小姑娘,在每一枚鹽梅上都雕刻了她的白族名字,密密麻麻,一個又一個,生怕我會忘記她。

我怎麼會忘記你呢?

好姑娘,對不起……

等我熬過來這段渾渾噩噩的日子後,再次拿起單反,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了。

看到照片,才想起雲南那個嘿嘿傻笑的男人,我趕緊洗出來了照片,發了EMS給他。

一周後,EMS回復:查無此人。

現在是深夜,我在蘇州寒山寺旁再次回憶起雲南的往事,突然有些傷感了。

突然很想祈禱,為那個白族姑娘祈禱,為傻大個祈禱,為他哥哥祈禱,為我自己祈禱。

——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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