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姥姥

懷念我的姥姥

文/降妖除魔de宋小潔

我的姥姥，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於公曆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三日，農曆癸巳年七月十七，逝世~

大概是一九九八年， 我父母分手後，我再也沒有回過姥姥家，直到二零一零年，整整十二年~

我很慚愧，因為有關姥姥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在姥姥去世後，母親跟我講起的；我很遺憾，從來沒有機會依偎在姥姥的懷裡，聽她講她那幾近一個世紀的傳奇故事~

我的姥姥原籍陝西絳帳。

在我的印象中，姥姥是一個信佛的人。她從不殺生，在家裡的陽台上建了一座小小的佛堂，打我記事起，每天早課晚課她從未落下過~

姥姥有些駝背，慈眉善目，腳很小，從她年輕時候的照片可以判斷得出，姥姥確實是一個美人兒~

姥姥是一個文盲，除了自己的名字和經文，幾乎什麼字都不認識，記憶中，她手上一直握著一串長長的佛珠，空閑的時候，會念叨些什麼。我五年級前的童年記憶，幾乎全部留在了姥姥家~

記得在我剛剛學認字的時候，每次回到家，姥姥都會一邊做飯，一邊用帶鄉音的普通話問我：「樂樂今天學什麼字了？」我當時對這種問法特別嗤之以鼻，遂回說：「我是上學，上很多的課，還有數學呢！」對於我有些不敬的回答，姥姥總是笑眯眯的繼續做飯，而我卻炫耀般的在她身邊轉悠，大聲而用力的背著乘法口訣表，於是，姥姥笑得更開心了~

記得那時放學後，我每天都會快速奔回姥姥家看中央六台的動畫片。那時候都是些水墨動畫，這些片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在完結的時候，都會出現一個大大的「完」字，而那個字出現的時候，正是傍晚六點~

那個時間，姥姥已經做好晚飯，等姥爺下班回來一起吃。她偶爾會坐在沙發上陪我一起看電視，每次看到「完」字，我都會說："姥姥，這個字念"wan"！"漸漸地，姥姥認識了這個字，這個是她除了佛經和名字以外，唯一認識的字，想來，姥姥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學生~

姥姥有五個孩子，母親排行第四。孫輩有十個人，我有四個哥哥，四個姐姐，一個弟弟，這個別人從小就能了解的事情，我竟用了二十四年！！！

印象里，我只記得我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因為我們都曾經在姥姥家中長大，而我，是待的時間最久的一個~

因為姥姥信佛，所以我小時候，常被她帶到大雁塔的大慈恩寺，姥姥的師父就在那。我不止一次的登上過那座世界聞名的大雁塔，懵懵懂懂的跟著姥姥每層每層的磕頭拜佛~

因為姥姥信佛，不沾葷腥，所以每天做飯的時候，她總要做兩份，吃飯前，一定會虔誠的先供佛~

有關姥姥的記憶，幾乎就這麼多了，我祈求上天能夠原諒我，原諒我遺棄了這寶貴的十二年時光~

我無法想像，一個信佛的老人，是怎麼樣面對自己一手帶大的外孫女，突然離開她的這件事的，同時相伴而來的，是自己女兒婚姻失敗，拖著行李回到家中，那一具疲憊的身體和受傷的心靈~

在此後的幾年，我拒絕重走姥姥家所在的那條路，我拒絕跟小學同學來往，我拒絕一切有關我母親的消息。可是，在冥冥中，我時常會想起那個身體小小的婦人，和她那總是笑眯眯的眼睛~

之後，我就在父親的身邊長大，雖說父親全心全力的照顧我，讓我衣食無憂，可是，我仍會偶爾感覺那裡有些不對~

直到上大學，宿舍里有個女孩說著一口我熟悉的鄉音，細問得知，她生於姥姥的故鄉，我知道，我心裡的某個地方，開始蘇醒~

二零一零年，我終於又回到了那個載滿我記憶的「姥姥家」，當我推開門的那一霎那，我沒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十二年了，家裡一點都沒有變，彷彿是為了等我回來一樣。後來知道，是因為姥姥姥爺身體不太好，所以一直沒有重新裝修~

再見姥姥，她的背，更駝了，手上還是那串佛珠，只是被磨得鋥亮，我到現在都記得，姥姥見到我激動的樣子~

姥姥酷愛吃零食，可媽媽和小姨怕她吃太甜身體受不了，所以會控制她吃甜食，但老太太的最愛偏偏是沙琪瑪~

姥姥喜歡吃，但又怕被罵，所以常常會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客廳拿一個回房，認真的藏起來，好像大家不知道一樣，然後自己悄悄地吃。如果被人發現了，她會特別不好意思，笑的像一個孩子~

有一天，我看家裡擺著一架古箏，很好奇，得知姥姥竟會彈古箏的時候，我驚異的說不出話來~

姥姥八十七了，一直以來，除了腿腳不太好，身體一直挺好。直到今年五月，姥爺生了場大病，姥姥似乎有心靈感應般的倒下了~

八月二十三日早上，媽媽起來給姥姥擦過臉，姥姥說：你忙吧，我再睡會兒~

這就是姥姥的最後一句話，她睡著了，沒再醒來~

姥姥走的時候，我沒有在身邊，但是可以想像的到，她手裡一定握著那串永遠不離手，長長的佛珠。這是用來誦經念佛的佛珠，這是用來保全家平安的佛珠~

一位信佛的好朋友告訴我，送姥姥走的時候不要哭，否則她會走得不安心，所以，在整個過程中，我沒掉一滴淚。可是，彼時我正準備面試，當安葬完姥姥，回家捧著講義，備課備到《我的母親》這一課的時候，我哭了，不能自已~

我想起了母親給我講的有關姥姥的故事~

姥姥的媽媽是一個兼職穩婆，耳濡目染，姥姥自然對這些也有些了解。姥姥命很好，嫁給了王家，這是一個大到有字型大小的家族，「天順」便是我太姥爺家的字型大小~

姥爺幾個兄弟都上過學堂，姥爺更是重慶大學畢業的，這個也是我近幾年才知道的~

姥爺排行第二，所以村裡的人都稱姥姥作「二姨」。在村裡人的眼中，王家二媳婦兒是個性情特別溫順，待人特別和善的人~

姥姥幫別人接過生，其中一次特別特殊，那次出生的孩子，在我回老家安葬姥姥的時候，也出現在了葬禮上，此時，他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

這個人，出生時，羊水沒有破掉，成一個肉球狀從母體滑出，家人害怕得不得了，都說生了一個怪物，於是喊來二姨，也就是我姥姥~

我到現在都沒法想像，姥姥那麼一個小小的身軀，是怎麼救下這個孩子的。總之，姥姥掐破了那個肉球，羊水破了，孩子看上去已經快不行了，姥姥沒有放棄，使勁拍孩子的背，孩子終於哭了，就這樣，過了五十幾年，創造了屬於他的歷史~

姥姥年輕的時候是個非常有性格的女性。在大家都必須要裹腳的時候，姥姥不得不跟隨傳統，可是後來嫁給了姥爺，姥爺讓她鬆了綁，從此，姥姥趾高氣昂的走在那群以小腳為美的姑娘中間，那麼美~

所以姥姥雖然腳小，但沒有變形~

媽媽告訴我，這個看似沒有文化的人，在她女兒經歷了不幸，哭著回家的時候，就說了一句話：人沒事就好，媽在~

小姨受了姥姥的影響，也是佛的虔誠信徒。她告訴我，佛家講究圓寂，姥姥能這麼幸福的離去，是因為前生積德，不殺生，不動戾氣，救人性命~

是啊，人固有一死，可是我的姥姥，卻沒有受任何得罪，在夢中，去了那個極樂的世界，走得那麼安詳~

姥姥的輩分很高，送姥姥最後一程的人很多，足有三百餘人，可見「二姨」在村中的影響。絳帳有很多的孩子，他們的父母甚至是祖父母，都是伴隨著姥姥的祝福與汗水出生的~

姥姥的子女，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重孫重孫女，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人生。可我知道，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一個人將我們緊緊地聯繫在一起，我們身體里流淌著她的血液，我們傳承著她的精神~

一個有著這麼傳奇故事的人，我是她的孩子，我很驕傲~

我親愛的姥姥，我從來沒有跟您說過我愛你，可我知道您一定知道~

姥姥離開了這個滿是骯髒的世界，想來，她必定能到達那個心目中的極樂世界，佛祖保佑，南無阿彌陀佛~

「子欲養而親不待」，朋友們，請珍惜~

公曆二零一三年九月二十一日 凌晨 祭

於雨夜家中

註：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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