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雜院里的驚奇

穿心河畔，有一座橋。橋西是古琴社；橋東，向南走幾步有一個大雜院。可見當年繁華的是一座二層樓，現在住著老兄弟幾家，最東面的老哥，能讓人驚奇。

穿心河畔燈火輝煌，從西門進去一個狹長的院子，借著走廊燈的光，見到大缸大盆培植的樹木，中間位置最大最高：黃楊；缸表有兩行大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不知誰說的又是誰書寫的，沒有好意思湊到缸跟前看；近旁是一些小個子：菩提樹、栒子、刺柏等，500顆星星不抵一輪月，我瞎說的。這黃楊，很多年前生活在一座海拔較高的江南名山內，常年雲霧籠罩的一個石縫中，靠石縫滴下的水和雨露活命，無數雙眼睛錯過機緣。被帶到穿心河東側，手扭，刀砍，鋸割，夏蒸，冬凍，水淋，肥飼，他方由小而大而壯，如女大十八變，如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

他主幹粗豪，層次明晰，枝形曲曲，細葉蒼翠，不誇張地說恐怕堪比魯迅《野草》、楊絳《洗澡》、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或者堪比梵高《向日葵》、畢加索《格爾尼卡》、羅丹《思想者》。「咫尺黃楊樹，婆娑枝幹重，葉深圃翡翠，根古距虯龍」，華幼武的詩用在這黃楊身上較為恰當，能省去許多廢話。

到小屋露台及二樓檐頂，在穿心河畔華燈輝映下，又見不少盆景，好像依然黃楊居多。「黃楊獨咫尺，更說厄閏年。惜哉堅正姿，何獨慳於天」，衛博謳歌的也許就是這在檐頂向天而生的黃楊。邊欣賞邊聊天，知黃楊不怕火燒，知在閏年的時候，黃楊樹是不會生長的，因此有木中君子之稱。而李漁在《閑情偶寄》里這樣評價黃楊木：「黃楊每歲一寸，不溢分毫，至閏年反縮一寸，是天限之命也。」悟出黃楊安守困境、冬不改柯、夏不換葉的性格，因此李漁稱他叫「知命樹」。

在燈光照顧下，到底層最東面一屋小坐。老哥，穿衣樸素隨意，香煙牌子一般。地是水泥本色，牆是白色塗料。桌子方的不大，放著幾個茶杯，杯口茶色厚重，擺放有點雜亂。床，簡單的木架床，被子亂著，衣架亂七八糟掛著幾件。小柜子有個小電視，另有收音機，現在沒人用。門口，一台舊冰箱，旁邊有一根黃楊木，無皮，黃亮光滑。有人央求買去，沒有用，要放著看看玩。

有人勸他賣幾盆盆景，到東區改善一下房子，提高晚年生活質量，抽幾支好香煙，穿兩件好衣服，不樂意。黃楊王，100萬也不樂意賣，退休金夠了。早年在一家飲服公司買斷工齡，一拿上退休金，就豪氣地賦閑，一心一意「心悅君兮」。

冬日走在穿心河畔的冷風中，望見檐頂上的黃楊，想到檐頂下的屋中人，不冷嗎？夏日走在穿心河畔的熱浪中，望見檐頂上的黃楊，想到檐頂下的屋中人，不熱嗎？

2018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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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圖片來自網路，如有不當敬請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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