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金斯伯格畢生都為想像力無所拘束的表達而鬥爭
你會如何開動詩歌的機器？你會如何在想像力的版圖上升下降？你會如何通過一種自由振奮的語言表達你所經歷的亂世？
——安妮·沃爾德曼《觀念的在場：〈嚎叫〉筆記》，收錄於《今天》第116期
▎觀念的在場：《嚎叫》筆記（下）
《摩洛克》1
在佩約他2作用下寫成的《摩洛克》這先知的一段尤其讓人生畏。迦南火神要求父母犧牲自己的孩子，這是贖罪的判決。我們看到伊拉克和阿富汗年輕士兵的死亡人數不斷上升；這些國家難以計數的平民默默死去；自殺性炸彈襲擊少年受意識形態操控的獻祭，以及他們在西方人手中受到的屈辱。我們派孩子去全世界殺戮，把他們送入嗜血獸的嘴裡。
金斯伯格在《嚎叫》第二部分的一個註腳里提到了威廉·布萊克的尤里曾：
耶和華超理性主義臆斷的立法者尤里曾是精神和政治混亂的製造者。他用抽象的測量儀把無盡的宇宙局限到自我的視野以內，他有著漫不經心的自我意識形態，他偏激而又天真地算計，他用虛偽或時興的一般化概括代替現實經驗的檢驗，他的做法壓迫了人的身心、情感和想像力。
這或許就是我們處境的真實寫照，而尤里曾則象徵所有壓制自由和想像力的暴君。
9·11事件之後，某些詞似乎特別適用受資本主義晚期惡習驅使下我們帝國的現狀：無度的貪婪、虛偽和幻想永恆「敵人」的意識形態。這是一種黑暗的形態，它不能滋養它的居民——植物，動物，礦物——卻貪戀於「戰爭的巨石」。
「男孩們在軍隊里哽咽」
「老人們在公園裡哭泣」
「摩洛克，這不可理喻的監獄！摩洛克，交叉骨的靈魂
少點監獄少點國會的悲傷！摩洛克，誰的建築是
審判！摩洛克，這戰爭的巨石！摩洛克，這震驚的
政府！」
「摩洛克，誰的愛是無盡的油和石頭！摩洛克，誰的靈魂是電和銀行！」
「他們都看到了！狂野的眼睛！神聖的尖叫！他們在道別！
他們從屋頂上跳下！找孤獨！揮手！握著花兒！
滾下河去！沖入街道！」
從世貿雙子大樓跳下的畫面諷寓般地在時間的扭曲里浮現——在記憶中深深烙印。
先行者
1974年我和艾倫·金斯伯格在那洛巴大學創立傑克·凱魯亞克無形詩學院以來，《嚎叫》這首詩又怎樣集中體現了我稱之為「先行者」的傳統？先行者在想像意識里佔有一席之地。先行者如履薄冰，與主流平行。不管主流是否承認他的存在，他都是主流的陰影，是主流的意識或靈魂，他拒絕被籠絡或收買。他穿越混沌，保持客觀感受力，但並不放棄映射的力量或是干預文化的原始身份。這和是不是先行者無關。先行者可以是一位亡命之徒，同時又不是先行者。先行者更像巫師，是靈魂真正的「局內人」。巫師進入光和影的空間。巫師遊走於瘋癲和死亡的邊界，然後回來講故事。
從官方詩歌文化的束縛中你能走「出」多遠？從思考或是遺忘或是對現實的「否認」，你能走「出」多遠？
想想惠特曼是如何把詩歌從一種固定的經典形式改變到一種任何人都能參與的開放形式的。想想政治、社會、性別、種族、階層分割所帶來的後果。想想廣袤的大地。
你會如何開動詩歌的機器？你會如何在想像力的版圖上升下降？你會如何通過一種自由振奮的語言表達你所經歷的亂世？
艾倫·金斯伯格畢生都為言論自由和想像力無所拘束的表達而鬥爭。即使他死的時候，《嚎叫》的朗誦錄音也不能——現在還不能——在美國日間廣播中播放。在許多方面，鬥爭還在繼續。其中就有對詩歌、創意寫作和想像力制度化的抗爭。
艾倫有他那代人的主張和標識。我這個後來者覺得有必要進一步定義當今美國新詩歌集合體的譜系，我覺得有必要加入更多的女詩人，加入更多的語言多義關係和「旨向」，有必要定義這樣一個譜系的教育法，讓它能在黑人藝術運動、黑山詩派、紐約詩派、舊金山文藝復興運動以及——或許更為重要的——垮掉一代的精神基礎之上不斷繁榮壯大詩學。垮掉一代參與著並棲居於一個更大的公共的話語空間（就和《嚎叫》能做到的一樣）。這首詩感動了——也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聽艾倫·金斯伯格現場朗誦是一場永恆的盛宴。
《嚎叫》仍被不斷激活並在很多人的意識里得到再創造。
《嚎叫》把你插入電座。
木七尾、安妮·沃爾德曼和艾倫·金斯伯格在天鵝絨革命後的布拉格， 捷克斯洛伐克，1990， 攝影師Jaroslav Kratochvíl
神聖二十一世紀
神聖！神聖！神聖！
合成的世界神聖嗎？神聖的音素神聖的神經元！
神聖的五感！神聖的聚集合一！
神聖的無常！神聖的萬物相連！
神聖非神聖暴行的因果報應！
二十一世紀延續二十世紀無盡戰爭神聖嗎？
環境退化延續
二十世紀的環境退化神聖嗎？
每個女人都是神聖的空行母！神聖的母性行為！
神聖！神聖！神聖！
神聖的炸裂在死亡之地的身體碎塊！
神聖的眼耳口鼻手！
被人篡改的《聖經》、《可蘭經》、無政府主義章程、伊斯蘭教令神聖嗎？
日內瓦公約神聖嗎？和美國的神聖接觸，
說吧，公民們，這神聖嗎？
星球大戰的「天基動能」神聖嗎？「滾球」神聖嗎？
能轉彎竄入地穴的
空爆地獄火飛彈神聖嗎？
凱魯亞克神聖的「溫柔犒賞」！
神聖的巴格達！神聖的達蘭薩拉！神聖的科倫拜！
神聖的喀布爾！神聖的以色列／巴勒斯坦！神聖的波斯尼亞！神聖的盧安達！
神聖的曼哈頓島！神聖的世貿中心！神聖的東帝汶！
神聖的正義！神聖的寬恕！神聖的真理！神聖的責任感！
巴格拉姆神聖嗎？關塔那摩神聖嗎？阿布格萊布不神聖！
所有的蒙面酷刑不神聖！所有身體的虐傷不神聖！
所有的憎恨不神聖！大謊言不神聖！所有的強姦不神聖！
神聖的饒舌！神聖的嘻哈！神聖的克萊茲梅爾！神聖的非洲流行樂！
神聖的爵士！神聖的甘美蘭！
神聖的鑽入布魯克林深處的風鑽！
神聖的老奴隸的墳！
軍事招募中心敲棚屋的門
找新的烈士是假的！
神聖的克里利！神聖的露西婭·柏林！神聖的傑克遜·麥克·婁！
神聖的布拉哈格！神聖的卡爾·拉克其！神聖的費力普·拉曼其雅！
神聖的斯蒂夫·雷西在天堂吹薩克斯！
克隆神聖嗎？幹細胞神聖嗎？
苯丙胺神聖嗎？兩極分化的宇宙不神聖！
無所拘束的宇宙是神聖的！
神聖的客觀感受力！神聖的「一切概念包容在事物之中」！
神聖的「開放詩學「！神聖的模態結構！
放逐哀思和貪婪
啊，充滿同情的綠皮膚的心靈的女救世主
神聖嗡神聖達列神聖都達列神聖都列神聖梭哈！3
【參考文獻】
Ginsberg, Allen, HOWL, Original Draft Facsimile, Transcript, & Variant Versions, Fully Annotated by the Author, edited by Barry Miles, Harper & Row, 1986
Ginsberg, Allen, 「Revolutionary Poetics,」 in Civil Disobediences: Poetics & Politicsin Action, edited by Anne Waldman and Lisa Birman, Coffee House Press, 2004
【注】
1 摩洛克（Moloch），迦南人崇拜的火神。
2 佩約他（peyote），與墨斯卡靈有關的一種迷幻藥。
3 綠度母心咒。
作者：安妮·沃爾德曼，美國「垮掉的一代」詩人，集詩人、表演家、教授、編輯、文化活動家於一身，曾任「紐約聖馬克大教堂詩歌計劃」的主任，與艾倫·金斯伯格在科羅拉多州納羅帕大學一起創立傑克·凱魯亞克解體詩藝學院。金斯伯格常常把華曼稱為「靈魂之妻」。她曾出版超過40本詩集，包括精微經典系列詩集《快嘴女人》、《婚姻：審判》、《海牛╱人性》等。
譯者：李棟
題圖：艾倫·金斯伯格給加里·斯奈德拍照，那洛巴，1990，攝影師 Peter Cole
書名：紅狐叢書
主編：北島
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紅狐叢書」是一套北島主編的當代國際詩人多語種詩集，彙集各國著名詩人作品，畫出當代世界詩歌的最新版圖，「讓語言和精神的種子在風暴中四海為家」。紅狐叢書依地域分為七輯，內容選自參與歷屆香港國際詩歌之夜的外國詩人作品。
每輯收錄5―10名詩人的選作，儘可能展現當代世界詩歌版圖的全貌。其中既有被譽為「整個東歐世界先鋒詩人代表」的斯洛維尼亞詩人托馬斯·薩拉蒙、日本當代著名詩人谷川俊太郎、美國原生態詩人加里·斯奈德、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等；也有在國內並不知名，但在母國的詩歌界卻有著十足分量的詩人，如被視作聶魯達以來最重要的智利詩人勞爾·朱利塔，澳大利亞詩歌界幾乎所有詩人都在閱讀的彼得·明特，以及優秀的阿拉伯語詩人穆罕默德·貝尼斯，等等。每位詩人的作品獨立成冊，同時收入詩人原作與中英雙語譯文。每冊詩集以袖珍小開本的形式出版，便於攜帶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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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鏡中叢書
主編：北島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自2010年起，由北島主持的「國際詩人在香港」項目，每年邀請一兩位著名的國際詩人，分別與優秀的譯者合作，除了舉辦詩歌工作坊、朗誦會等一系列詩歌活動，更重要的是，由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雙語對照詩集的叢書。到目前為止，已有八位應邀的國際詩人和譯者合作出版了八本詩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傳統。這套叢書再從香港到內地，從繁體版到簡體版，由譯林出版社出版，取名為「鏡中叢書」。按原出版時間順序，包括谷川俊太郎、邁克·帕爾瑪、德拉戈莫申科、蓋瑞·施耐德、阿多尼斯和特朗斯特羅默的六本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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