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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鴻升:劇界革命黨

原標題:劉鴻升:劇界革命黨

日推送之《劉鴻升:劇界革命黨》錄自《京劇二百年之歷史》,作者波多野乾一(1890-1963),日本新聞記者、漢學家。《京劇二百年之歷史》原名《支那劇及其名優》,民國十四年(1925)出版。民國十五年鹿原學人譯成中文,由上海大報館出版,改今名。


譚鑫培之敵手中,賈洪林以失音而敗,獨留一劉鴻升,以近代無比之嗓音,殆將陷譚之壘,且其被一般人歡迎之處,劉卻在譚之上。


劉鴻升字子余,號澤濱,京兆順邑縣人,本姓非劉,幼成護國寺西口外順成小刀鋪之徒弟,為主人劉廷修夫婦所愛,遂成養子,咽喉甚佳,賣物而出入於大街小巷,人莫不愛聞其呼聲,彼綽名為「小刀劉」,順成號之鄰,有花臉穆鳳山居焉,穆每早吊嗓,劉聽而記之,久之能自歌唱,一日朝,劉歌《探陰山》,穆聞之大其嘆賞,求與之友交,劉後之得入劇界者,穆鳳山之推薦,與有力焉。

劉之戲癖,由是益高,商賣之餘,出入票房,藝術漸進,養父母怒彼不理家業,屢加叱責,終無可如何,雖在店中服務,一聞胡琴之音,則何事不顧而唱焉歌焉,後娶胡姓女為妻,其癖依然不改,養父母因恨彼之惡癖而死,遂無所忌憚,各票房中,自由出入,惟西直斗內盤兒衚衕翠庵票房,頗器重劉,常唱中軸戲,適延慶州招聘北京票友,彼亦參加,約定一日銅錢五十枚,彼之出現於舞台也,以此為嚆矢,得有相當之成績,且由此時學譚劇如《洪羊洞》《李陵碑》等,與花臉戲,相間而唱,亦博得相當之喝采,他之票友,家道富裕者多,賣藝而欲求利者亦不少,到家業不振,不能不求速效,以冀名利雙收,於是以友人之紹介,入於花臉常二庄門下,其初在同樂園之慶春班唱,當時之日給,為銅元三十枚,常為五十枚,其同班之名伶,對於劉伶,皆以白眼相加,獨馮惠林一人,有先見之明,知劉將來有望,前途不可限量,大其注目,寵禮有加,劉以是不忘其恩,後之得成名伶者,皆馮之賜也。



劉鴻升之《李陵碑》



在慶春班(一說同春班)演唱之中,為彼第一次之好氣運,即得與譚合演之機會是也,當時慶春班,因花臉缺乏,於戲目之分配上,甚為困難,馮惠林遂薦劉與譚合演,第一回之奏技,為《黃金台》伊立一角,第二回則演《李陵碑》之七郞,大得譚之褒美,給費增為五十枚,劉則聲言非八十枚不幹,事不諧而輟演,遂轉入四喜班,受當時花臉第一人金秀山之指導,與老生白眉王九,同唱中軸,藝事大進。


據穆辰公《伶史》雲,劉之得與譚相知者,因譚與金(秀山)之反撥關係,花臉第一之金秀山,與譚相持不下,且有凌駕之勢,一日譚演《失街亭》,金應扮為司馬懿,然屆時不至,譚心焦急,無法可施,曰事已至此,無論誰何均可,班主薦劉繼演,果然銖兩悉稱,相得益彰,譚遂要求班主加費,班主從之,鴻升之名,由是漸著。


劉在四喜班者年余,以副凈李連仲之紹介,入于田際雲經營之玉成班(天樂園即今之華樂園),該班在阜成門外阜成園演唱時,使劉演大軸戲,聞演八本《鍘判官》等劇時,天樂座為之滿雲。


上海夏月恆,聞劉之名,托田際雲轉聘來滬,彼應之,出演於新舞台,以《牧虎關》出名,博得上海第一花面之令譽。


歸京後,適值義和團事件勃發,八國聯軍,派兵入城,分別區域,以當警備之任,到之順成小刀鋪護國寺一帶,恰為日本兵之守備區域,日本以安定人心之故,許其演劇,劉遂集合同志,創辦一名日升園之草棚戲園,收容諸伶中之貧苦不堪者,而東四牌樓九條衚衕,亦造一此種草棚戲館,譚等諸名等名伶演之,劉則奔走兩方,合唱雙演,然以荒淫無度,遂罹足疾。


既得惡疾之劉,一貧如洗,日日彷徨於母號寒妻啼飢之窮況中,終不得一救濟之法,適票友時代之故人載闊亭,一日訪劉至其家,目睹慘狀,不勝同情,遂托從事蒙古貿易之鉅賈李豫臣,為一臂之助,李者富於俠氣之男子也,欣然允諾,遂將劉之一家,遷移於北池子之自宅,不惜費用,延聘名醫,自經楊仲五(郭仲衡之岳父)診治後,病日快愈,漸能行動,彼感激李恩,遂拜為義父,據《伶史》雲,俞菊笙亦憐彼不幸,頗有相當之資助。


因是彼之足疾漸瘳,以療養故,赴於上海,求治於外國醫師,得以全愈,終留一跛,以為畢生紀念,後則重理舊業,與青衣吳彩霞等,同入李春來所經理之春桂班,依然演唱花臉,但李則頗輕視之,亦不付月薪,卻聞道劉之不是,且以叱責相加,劉無可如何,鳴不平於貴俊卿(票友出身之譚派老生)之仆黃某,黃遂規勸曰,汝僅唱花臉,故為李所輕,若兼唱老生,定可成功,諸嘗試之,劉在票友時代,亦頗研究譚劇,自思改唱老生,或可為挽救之一法,一日遂請於李春來,先唱《空城計》,其高亮婉轉,清脆流利,居然博得觀眾之喝采,續演一星期,猶不足慰觀客之渴望,李春來大驚,四倍其月薪,然劉以改唱而得此成績,覺歸於北京,亦有把握,遂不顧李之挽留而歸京。


改老生後,彼之運命,如順風揚帆,來往北京天津上海而獲巨利,但其傲慢之性質,與夫漁色之舊癖,屢蒔物議之種,然因馬齒加長,年事漸增,稍稍變易以前惡慣,當民國元年之際,大恢復其名譽,據廣和樓而組織鴻慶社,邀請金秀山德珺如龔雲甫九陣風朱幼芬等諸名伶,稱為一時之盛,後在東安市場,建立中華舞台,為其大股東。



劉鴻升之《上天台》


譚鑫培死後之老生界,自順序言之,當然劉為盟主,然彼藝不純,屢被北京評劇家批評,不能確在劇壇執有牛耳,如堂會之中,時唱花臉,民國十年二月,出演於上海,以不受觀客歡迎故,得急病而死(按為大舞台)。



劉之天賦歌喉,實有一鳴驚人之概,當在花臉時代,金秀山之雄渾,與劉之清剛,稱為雙絕,自成老生後,始以譚為宗,後因一己嗓音之高,研究汪桂芬,得有相當之成績,至於晚年,張二奎之弟子劉景然,持故師之腳本而歸於彼,由是而將《打寶瑤》等名劇,加入彼所得意之劇中。


於茲而舉彼之傑作,如三斬中之《斬黃袍》《轅門斬子》《斬馬謖》,無論誰何,皆知為彼之名劇,《斬黃袍》與《斬子》,以彼之嗓音,彼之扮相,可謂恰合分際,不許何人追隨者也,至於《斬謖》,以有譚鑫培故,相形之下,未免劉有遜色,一探即《四郎探母》,足與王鳳卿並稱,《打寶瑤》者,酷似《斬黃袍》,如前所述,晚年由劉景然所得之劇,非其所特長,至若《拷打吉平》,亦系從劉而得,《李陵碑》一劇,世評亦佳,然以跛足故,不善為做,不得不輸譚一籌矣,《完璧歸趙》《罵楊廣》等,孫菊仙以外,當然推彼,《敲骨求金》,扮為伯士風貌,唱工既佳,說白尤美,故頗受世歡迎,《取成都》者,以汪派戲而雖與王鳳卿並駕齊驅,然有雅俗之別者,亦劉之無可如何也,夫同學汪派之兩人,不免相形見絀,可以罕譬而喻,劉如西餐,王如好茶,劉則有被人飽腹之傾,王則其味雖苦,最後得博勝利,二人之技藝,大約此數語足以盡之矣,《上天台》者,為時慧寶之獨舞台,然劉在世時,較時為優,劉之《斬子》與《斬黃袍》,以俗之一字,斷送而去,至於《敲骨求金》與《上天台》,則北京評劇家,以無條件而褒美之,晚年堂會時,大抵彼演花臉戲,老生戲則唱《上天台》,此外有《金水橋》《御碑亭》《法場換子》《戰北原》《魚腸劍》《取帥印》《雪杯圓》《雙獅圖》等,又演老旦劇,如《滑油山》《趙州橋》等,均有名,花臉戲之《探陰山》《草橋關》等,晚年則常演之,然成絕響矣。


劉死時,名評劇家徐彬彬氏,有如下之批評:

鴻升初學黑頭(大花臉)後改老生,嶄然自樹一幟,得力於黑頭之嗓固不少,然嗓音偏而不圓之此,亦大受黑頭之累,老生專尚中音,分別「尖」「炸」「腦」「鼻」「喉」諸音,得用於適宜之際,方為上選,鴻升之音,偏於高朗,足以悅耳而乏餘韻,是其短處也,然清拔流利,行之以活氣,故其《上天台》與《斬子》等,真有萬玉爭鳴,水流花開之致,不易得之才也。


鴻升之音,本為天賦,見稱於伶隠(汪笑儂)同業之間,與譚音稱為同列之處音,是形容其雄偉也,優越之處,在清亮勁脆,上天台「金鐘響玉磬鳴」之六字,狀鴻升之聲而尤為巧合。若使彼最初學老生,則可平視汪桂芬孫菊仙,得與譚抗衡,惜由中道而成老生,嗓音受其影罄(黑頭之音不拔)加之一舉而受世歡迎,以為如是已足,不肯專心研究,然其磅礴雄勁,於汪譚孫以外,儼然自成一家,較諸徒以模仿他人為能事者,不啻雞群一鶴。


腔調之花,以譚為最,劉則勁拔而有一往無前之概,但譚之花腔,以氣行之,因地制宜,故無往而不妙,劉之腔則較譚簡,未能盡音節之能事。


劉之藝能,以「打」之一事,求諸足跛之彼,未免過苛,不近情理,今分「唱」「做」「念」三種而誝之:


先言唱工,(一)嗓音之高俊清亮,自為其特長,(二)雖真力瀰漫,氣充詞沛,然不善運用, (三)缺乏神韻,雖足高唱入雲,發聾振瞶,然繞樑之音少,(四)聲調之高,其弊也,遂無迴翔之餘地。


做工簡率,受世批難,跛足痛腿,拙於台步身段,面無表情,缺陷頗多,然而有時為非常合乎劇情之表情,如《斬黃袍》高懷德斬韓龍後,垂頭呆視之姿勢,《斬子》見穆桂英而逃之際,《打寶瑤》描寫柴世宗昏庸之時,非他人所得仿效者也。


念白具有相當工力,故亦長做白戲,如《敲骨求金》之「眾生好度人難度寧度眾生不度人」兩句,聲韻鏗鏘,結束有力,《喜封侯》之「太平自是將軍定那有將軍享太平」兩語,慷慨激昂而沉痛,《審頭刺湯》湯勤侃調之一段,庄諧兼備,一字一句,均見實力。


寒雲公子,即袁世凱第二公子克文,在晶報上有《死矣劉鴻升》一題,而其批評如下:

鴻升原為花臉,聲洪腔正,崇尚舊規,及改為老生,則俗傖而無一是處,鴻升雖雲取法於譚,實則未能窺譚之門,譚腔千變萬化,如神龍行空,然劉則僅賴高喉,一雅一俗,昭然而判,且劉以演花臉之關係上,無表情而不能表現喜怒哀樂,又以跛足故,直無身段之可言。


予質諸贊成劉派者,彼等僅以歌喉好答之,按所謂歌喉者,高則凌雲,低則沉淵,闊則應如天海,細則應如毫毛,具此四長,始得謂為良材,鴻升之音,高則高矣,低則不能成聲,闊狹尤不足,此可得謂為歌喉好乎,或曰然則所謂伶人之全材者,果有幾人乎,汪譚高低皆宜,而譚則細而不能闊,汪則闊而不能細,非僅孫菊仙一人,完全相近乎,此亦有一理,然劉歌之俗,與其形之傖,所以終不及彼三人也,雖然通觀南北台榭,除余叔岩王鳳卿高慶奎三子外,有及劉之俗且傖者乎,鴻升今伶之傑哉,數年之間,坐致高名,梅蘭芳以外,無人能敵彼之幸運者。

有署名少卿(即蘇少卿)者,在《商報》(上海)上,題為《劉鴻升之死》,有如下之批評:

鴻升之死,意味其歌破劇壇之伶工,減少一人,毋寧為可喜之事,盡真正戲劇,一任諸歌喉佳之伶工,則不免失望,良由此等伶工,任聲演戲,不積重真實之研究,故所特有之劇味,亦因而掩蔽以盡,鴻升者,其打壞派之選手哉,劉之歌喉,可謂「響喉」,不能謂為「佳喉」,有高音與細音,無細音與宏音,是其缺點也,凡無低音之伶工,決不能唱好劇者,古今之定論也。

(《京劇二百年之歷史》)



中國京劇百科全書


作者:《中國京劇百科全書》編輯委員會 編



清代伶官傳

作者:王芷章 著



中國劇之組織(近代名家散佚學術著作叢刊·美學與文藝理論)


作者:齊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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