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討論王菊時，誰還記得都教授和那些小鮮肉
王菊亮相前這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
2014年初春，金秀賢憑《來自星星的你》在中國一夜爆紅，一口氣接了35個廣告。
連帶走紅的還有炸雞和啤酒，都教授風頭最勁時，微信發炸雞，屏幕上會下起炸雞雨。
然而，百度數據說，那年最紅男星不是他。
2014年10月底，吳曉波被百度評為「最具價值財經作家」。
去上海領獎時，百度搜索市場部的小白接他第一句話：吳老師，你知道鹿晗嗎？
吳曉波搖頭，80後小白說：我也不知道。
當晚，這個令兩人感到陌生的名字，從數千明星中脫穎而出，以絕對優勢舉起「最具價值男星」獎。
百度將這個結果公布在新浪微博後，閱讀量一周內達到1.2億次。
「他是自己從大數據里跑出來的」小白說。
一個與數據緊密相連的偶像時代如此開啟，而有些伏筆，要追溯到更遙遠之處。
2007年4月，17歲的吳亦凡被韓國SM娛樂公司招募，最吸引他的詞叫「包吃包住」。
2007年9月，16歲的楊洋加入新版《紅樓夢》劇組，拍第一場哭戲時，導演覺得他眼淚不夠，上來給了三巴掌。
2007年12月，20歲的李易峰參加了東方衛視《加油！好男兒》，獲得全國第八名。
之後，他出了張專輯，但銷量不佳，被公司安排去主持綜藝，因話少被封為冷場王。他時常想「要不回家算了」。
第二年的夏天，韓國首爾，18歲的留學生鹿晗在明洞閑逛，路遇韓國星探。
他的演出視頻陸續傳回國內，第一批粉絲在草莽時代的微博上聚集。
有粉絲說愛他的原因：他擁有著美麗的臉龐，如同外星球來的一般。他的身體很纖細，但是非常柔和。
2012年，鹿晗和吳亦凡隨EXO組合橫空出世，12名花樣美男一經推出迅速風靡亞洲，首張專輯《MAMA》，剛發布一個月就突破10萬張大關。
在重慶，12歲的王俊凱和11歲的王源，先後翻唱了《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洋蔥》等流行歌，迅速走紅。
培養他們的公司欣喜若狂，再加入另一個出生於2000年、擅長舞蹈的易烊千璽，在2013年暑假正式推出了TFBOYS組合。
TFBOYS出道前一年，郭敬明正在拍《小時代》，他請來了柴智屏把控風格。柴智屏最得意的作品叫《流星花園》，花樣美男子的夢劇場。
距離王菊亮相還有6年，但偶像的新玩法已經開始。
2014年7月，湖南衛視鑽石獨播《古劍奇譚》，李易峰終於等到出場時刻。
《古劍奇譚》播放量突破50億，點擊量突破1.5億，10001冊寫真書《壹刻》限量開售，23秒即被搶購一空。
3個月後，鹿晗解約回國，發了一條僅有4個字的微博：「我回家了」。
隨即，一個歡迎回家的帖子出現在百度鹿晗吧，號召鹿飯們用最快速度回帖。149分鐘後，回帖數突破一百萬。
狂熱的粉絲，甚至在北京東直門放置了高達3.2米的鹿晗公仔。
王俊凱18歲成人禮時，《時尚芭莎》將他做為9月下半月刊的封面。9秒鐘，粉絲買光了12萬本雜誌，耗資300萬。
粉絲們動用無人機、環城電車和LED燈海，在世界各地為他慶生。
有粉絲將他的照片看板，從美國內華達州發射送上太空，還有粉絲在商業網站上為他買下18顆小行星的名字。
那些星星連起來，是王俊凱拼音的首字母。
為了方便偶像看星，粉絲還送了一架價值27.5萬的天文望遠鏡。
愛他們的稱其為花樣美男，旁觀的說其是流量小生，好在這是一個多元的時代，人人自有喜好。
2016年，張藝謀拍《長城》，一口氣找來彭于晏、鄭愷、陳學冬、林更新、鹿晗、黃軒、王俊凱。年輕即無敵。
其實，張藝謀早深諳此道。
10年前，他讓27歲的周杰倫跨界出演《滿城盡帶黃金甲》。
滿城都是黃燦燦的菊色。
二
菊色光芒籠罩大地，一批批年輕偶像茁壯成長，他們多有傾國傾城貌，常懷多愁多病身。
江湖傳言，於正選男角時，有條私家標準：身高180以上，腰圍2尺2以內，腿長。不動如處子，動時如浪子，清純到極致，又風騷到極致。
時代的審美越來越白嫩精緻，高倉健的剛毅眼神和史泰龍的古銅肌肉，僅殘存於發黃海報，被棄於時光角落。
年輕的慾望在社交媒體上蒸騰，男色多寡決定著江湖地位。
2015年，中國最重要兩本女性時尚雜誌，破例一改從不選男星作封面人物的規則。
當年2月，鹿晗出現在了《ELLE》封面，吳亦凡則登上了《時尚芭莎》。
那一年，第一批00後15歲，正懵懂好奇，第一批95後20歲，恰青春稚澀，年輕偶像有著致命吸引力，加上75後和85前的媽媽粉，小鮮肉們統治著一切。
粉絲們為他們刷話題、破紀錄、打榜單、戰評論，在世界各地組織應援會，接機慶生，舉牌示愛，熱情洋溢。
過往，人們喜歡一個明星，大多習慣靜靜關注，默默支持。但新生代粉絲說，這叫白嫖，應批判鄙視。
狂熱的粉絲，帶來狂熱的流量。而在這個時代，流量足以摧枯拉朽。
李易峰主演《盜墓筆記》上線僅22小時播放破億，王俊凱發條微博18小時轉發破千萬。
吳亦凡代言的賓士smart特別款汽車推出後，188台汽車25秒被粉絲秒殺搶空。
楊洋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票房不敵同時期的《戰狼2》，粉絲們為保證愛豆的票房，自發組織了鎖場行動。
據他們自發統計，所有粉絲在「53個全國重點關注城市中，鎖場42091場」。
2012年9月，鹿晗在微博上轉發了一條曼聯的視頻，而今這條微博下，評論超過1億條，創下吉尼斯世界紀錄。
這裡就是他們的麥加、耶路撒冷和雷音寺，他們在此打卡朝聖，日常問候，信仰即生活。
絡繹不絕的粉絲，生產著海量的數據，對年輕偶像而言，數據就是基石。
過往，明星誕生要靠經紀公司複雜運作，要踩著堆積如山的唱片和電影膠片艱難攀爬，江湖風波惡，一次踏空就萬劫不復。
而今，造星不需要麼複雜。
可以沒作品，可以沒演技，可以沒聲線，只要你有陽光帥氣的照片和足夠勵志的人設，那麼從微博、微信、QQ、INS、B站、貼吧呼嘯而來的流量，足以把你舉高。
顏值圈粉，人設圈粉，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各類榜單制霸，頻繁刷臉，倒逼媒體關注。
如果菊光普照，一個明星的誕生，只需一個下午。
粉絲是偶像的直接經營者，不需要足夠優秀的作品，但必須有足夠狂熱的粉絲。
當然，這也是雙刃劍。
去年，鹿晗公布戀情，一小時內微博掉粉40萬，陪伴5年的個站朝鹿宣布脫飯，無數小姑娘和段子手在朋友圈自殺。
有姑娘哭訴之前的痴狂：五年來花錢從不手軟，專輯成箱成箱的買，打榜也都是沒日沒夜的打，微博一有動態便瘋狂的轉發評論，每人手裡幾十個小號很正常。
為了你，我去吃你代言的肯德基，去買你代言的手機，你怎麼能夠背叛我？
大部分粉絲的控訴相對克制，「我們花錢，刷流量，創造記錄，以你的名義做慈善，熬夜控評。一樁樁一件件，可能你看到是事態平息後的美麗。然而卻是千千萬萬個人的努力。」
一年前，楊洋爆出和宋茜緋聞，楊洋粉絲直白的多：楊洋，我給你花錢，不是讓你給宋茜買包包的！
在菊色籠罩的時代，小生們就是個縹緲的夢，可以離得遠，但絕不可背叛。
「這是一個正在發生的、非常有趣的事情：一種新的互聯網造星模式開始衝擊中國的娛樂經濟。」
當年不識鹿晗的吳曉波，在專欄中如此寫道。
三
2005年長沙，超級女聲決賽夜，李宇春最終以352萬簡訊票數奪冠。
那個夜晚屬於美好歌聲，也屬於龐大流量。總決賽當晚，前三甲簡訊總數達到800多萬。
曾在無數個長夜中通宵灌水刷榜的人們，放下滑鼠，悵然若失。有狂熱粉絲在大街搶過手機，幫心中的偶像投票。
那像一個遙遠的隱喻，或是一個陳年的種子，預示一個狂熱又薄情的時代即將來臨。
2012年，新偶像開始統治社交媒體，6年後，王菊亮相。
這6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讀的文章越來越短，看的書越來越少，演算法編織了一個隨時可沉迷的世界，15秒的視頻或者幾個表情包，就足以造星。
新生代粉絲的愛意，在時光中隨波逐流，開始記不住作品，後來麻木了顏值，最後抱緊的只有人設。
TFBOYS走紅時，有人攻擊調侃，粉絲們最常反擊的話：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努力。
很多時候，努力就夠了，我想要的夢想，你代我去實現，我做不到的事，你幫我做到。
粉絲總會將自己的願望投射到明星偶像身上。在心理學中，這被稱其為「自居作用（identification）」。
在這個邏輯上，不難理解王菊迷一樣地走紅。
王菊的舞台在《創造101》，這是一檔國內女團選秀節目，從101位選手中，最終選出11人，組團出道。
王菊最後一個加入《創造101》，別的女孩退賽了，她以候補身份加入，說了句很心酸的話：你放棄的，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
她會自嘲、會自黑，會在嘲諷聲最大時反問：為什麼別人憑好看就能被觀眾喜愛？
流量開始如颶風般匯聚、席捲，很多女孩說，想看看這樣的王菊，到底能走多遠？
她們在評論區佛系拉票，在微信群押韻拉票，用漂流瓶包圍菊外人。
她們短期目標是讓王菊登上地鐵的海報，「讓所有不知道王菊是誰的路人都看見她，想想就很燃」。長期目標，還沒人想過。
其實颶風聲勢有多浩大，過境速度就有多快。王菊能成為多久的主角，誰也沒有數。
王菊或許是對顏值時代一次集體嘲諷，但絕不是反思。
菊面已經失控了，但局面終歸要回歸正常。
至於真正失控的偶像時代，沒人知道將行至何處。
王菊的粉絲自稱陶淵明，歷史上的陶淵明除了愛菊花，還愛酒。
有時喝多了，就對到訪的客人說：我醉欲眠卿可去。
意思是，我醉了，想睡了，你走吧。
我醉了，你們走吧。
我們是醉客，偶像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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