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留白，不攝影

我有個特殊癖好，經常翻看以前拍的照片，以現在的眼光去鄙視過去的自己，水平有多爛。

下面這張，2012年拍的。

乍一看，中規中矩，好像還湊合。

補充一點，照片經過了裁切處理。原片並非豎版，而是橫板構圖，看下面這張。

當時的情形是，我趴在紫雲英花叢中，搗鼓小半天，終於拍到這張，花朵和蜜蜂都特別銳，背景油潤，我內心有點小得意。

當時覺得，照片的不足在於，蜜蜂太小，右側留白太多。為了凸顯主體，我選擇裁切，從橫版裁成了豎版。

現在回看，我嘲笑自己畫蛇添足。裁切簡直就是「揮刀自宮」，破壞了原片的整體美感。

玩攝影很多年，我越來越意識到留白的重要性。

「格式塔心理學」認為，人天生就有一種「完形填空」的內在衝動。當事物呈現出不完整或不完滿，我們總想讓它完整、圓滿。

攝影構圖也一樣，很多初學者都推敲琢磨，以怎樣的形式把畫面填滿。就像大自然排斥真空，他們在構圖時也不喜歡大片空白。

這種內在衝動會扼殺審美創造。

拍照片和蓋房子特別像。

蓋房子時，四面砌牆，開門開窗，中間是空著的。房子的外牆和窗戶是外觀，當然要做得漂亮，但更重要的是中間空著的那部分。

如果把房子蓋成實心的，中間用混凝土填滿，還會有人買單么？

拍照片時，主動地構圖留白，是給看照片的人留出想像空間，讓他們去自由發揮，無形中也參與到審美的「二次創造」，最終獲得一種「超乎其外，得乎其中」的意境美感。

照片好看與否，是純主觀的判斷。如果人們看到照片，浮想聯翩，產生了照片之外的更多美好想像，他們往往會特別喜歡這個照片。

《道德經》有雲，「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有形的東西能帶來便利，然而起主導和決定性的作用卻是無形的東西。正是有了「無」，「有」才能發揮作用。

因此，留白對於攝影構圖是至關重要的，其重要性並不亞於照片中最先映入眼帘的主體單元。

往更深層說，照片的留白與否，體現的是拍照片的人的一種處世心態。

畫面填滿，意味著封閉心態，沉浸在自滿的小角落裡。實際上，面面俱到，平均用力，效果往往也比較平庸。

構圖留白，意味著開放心態，認識到個人的局限，保持謙卑。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曾國藩說，「君子求缺，小人求全」。你喜歡哪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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