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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寧浩、徐崢、文牧野談電影,聊人生

寧浩、徐崢、文牧野,這三位電影人關於電影的共識遠大於異見,他們共同信奉現實主義、真實質感與大眾化。這三個男人面對著各自不同的人生問題,有的已經解決,有的永遠無解,他們將問題與答案都交付給了這一台戲。

寧浩:白色襯衫 Massimo Dutti;駝色馬甲、長褲、格紋西服夾克 均為Brunello Cucinelli

文牧野:灰色高領毛衣 Loro Piana;駝色大衣 Brunello Cucinelli;深色長褲 Sean Suen

徐崢:黑色上衣 私人物品;條絨西服夾克、白色長褲、格紋大衣 均為Brunello Cucinelli

Photography 攝影:黎曉亮 ALEXVILI 、趙驊

Styling 造型:趙慧 MICHELLE ZHAO

Editing 編輯:秋楠 RACHEL QIU

Text 撰文:顧玥

寧浩 徐崢 文牧野

人生三階

寧浩:淺藍色上衣、長褲、皮質腰帶 均為Bottega Veneta 、白色大衣 Berluti

徐崢:白色連帽上衣 Prada

文牧野:藍色襯衫、白色連體衣 均為Angel Chen

電影《我不是葯神》中,多位角色的命運因為「葯」這一元素串聯,演繹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草根眾生相。以「葯」這一關鍵元素為靈感,Vogue Film此次拍攝構建了一個「實驗室」,三位主創穿戴起白色時裝、護目鏡、綠手套,在顯微鏡和試管中全神貫注、表情各異,像在精心研發一款「神葯」,而這款「神葯」就是他們通力合作的電影。

如果把《我不是葯神》這部電影比作一艘船,船上一共三人,寧浩指方向,文牧野掌舵,徐崢升大旗。寧浩和徐崢是多年的好搭檔,寧浩在給《瘋狂的外星人》選景時看到了《我不是葯神》的原型故事——一位慢粒白血病病人從印度代購葯回國救人,他跟徐崢講了這個故事,說很想拍。徐崢說,你拍我就來。寧浩想了想,又把這個故事講給了文牧野——「壞猴子72變電影計劃」簽約的十四位新人導演之一。文牧野一聽,好,這是英雄題材,英雄題材必須寫。一寫快兩年,劇本定稿,寧浩監製,徐崢監製、領銜主演,文牧野導演,這條船終於前行。

徐崢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後玩過一段時間的先鋒戲劇,1998年,他還一個人在舞台上用肢體語言配合燈光舞美表演「擁擠」的狀態;2000年,28歲的徐崢接演了《春光燦爛豬八戒》,從此轉身,從「豬哥哥」開始面向最廣泛的觀眾。

寧浩的第一部電影《香火》尚屬文藝片範疇,也在國際上拿了獎。有一年參加柏林影展,寧浩數了數台下只有40個觀眾。這是他日後反覆對媒體講述的一個轉折時刻:寧浩坐在影院外的台階上想,跑幾萬公里給40個不一定看懂這電影的人放映,是為了什麼?於是就有了《瘋狂的石頭》,2006年以350萬的投資創造了2350萬元的票房,被譽為十年以來最好的國產小成本電影。而後2014年的《心花路放》更是以11.67億元問鼎當年華語票房冠軍。

文牧野這位初出茅廬的新人導演,打從職業生涯的一開始就想得很通透。《來自星星的你》大熱那年,文牧野還在北電讀導演系碩士,他天天在宿舍電腦前等著都敏俊更新。「我同學就跟我說,你學電影的,你看那玩意?我說為什麼學電影的不能看?就覺得很奇怪,你把自己非得勒到一個你認為位置特高的地方。」文牧野說,「我認為真正做藝術的人應該是在老百姓中間的,大家圍著你,圍著篝火,大家在一塊兒玩。」

電影《我不是葯神》中,多位角色的命運因為「葯」這一元素串聯,演繹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草根眾生相。以「葯」這一關鍵元素為靈感,Vogue Film此次拍攝構建了一個「實驗室」,三位主創穿戴起白色時裝、護目鏡、綠手套,在顯微鏡和試管中全神貫注、表情各異,像在精心研發一款「神葯」,而這款「神葯」就是他們通力合作的電影。

文牧野

尊嚴的被給予

文牧野把寧浩和徐崢視為自己的師父,寧浩對這個徒弟的評價是,文牧野身上有一種古典浪漫主義情懷。而徐崢的評價更直白,「他(文牧野)是個知識分子,但是他不大像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就是說有的時候把控得不好容易酸腐,集結在一起就容易形成負能量,但文導是我認識的所有導演裡面最最正能量的。」

文牧野之前的短片作品關注的永遠是社會現實,《BATTLE》講的是宗教衝突,《安魂曲》講的是冥婚。寧浩和徐崢都非常喜歡文牧野的短片,徐崢看完《BATTLE》後跟文牧野說,你可以更主流。

他們等《我不是葯神》這種電影題材在中國出現已經等了太久了。「中國的,有現實主義質感,又是一個社會英雄,又由一個人物傳記形式表現的……我們內心期盼很久了,我們內在有一種渴望特別想呼喚有這麼一種電影,我們是撲上去的。」 徐崢說。

文牧野是個會在手機上裝上所有的新聞app,每天打開社會板塊挨個新聞看一遍的人。因為他發現全世界最好的電影基本都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而中國電影要麼傾向於架空背景講故事,不然就是把實的東西拍得更實,至今沒出現一個特別平衡的方向。「中國什麼時候能夠有《辛德勒的名單》,能夠有《聚焦》?這樣的東西當我們發現它馬上就要形成的時候,我們真是饑渴。所以我當時看到那個題材的時候就說必須搞,一定搞,多少年都要搞,因為它會是很重的一棒子砸在我們這個電影體系里。」

在寫劇本的漫長時間裡,文牧野把自己和身邊人的人生歷程都打量了一遍。他是東北人,最初也把主角程勇寫成了東北人。「其實他的性格很多層面上是我身邊的那些人的層面,他的尊嚴特別簡單,就是我今天晚上比你多喝一瓶啤酒我就比你牛。所以他就得去拿這些小破事找尊嚴。這個人認為我之所以沒尊嚴只有一個原因——沒錢,所以我要掙錢,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掙錢。」文牧野說。

小人物的高光時刻就發生於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感受到了比多喝一瓶啤酒要過癮的尊嚴感。「無論是什麼人,他只要感受過那種尊嚴,到最後就會回頭,就算冒著風險也會找回那個尊嚴。」

文牧野從父親身上看到了這一點,他的父親是個大學老師,「他也有一個很簡單的尊嚴訴求,就是我能多掙錢讓我家人生活好點就夠了。但是偶爾一次機會他開始帶學校的樂團,這時他的榮譽感就來了,你就會發現他能放棄很多東西要達到那個榮譽感,不再是簡簡單單和個人有關,他是和群體和團體有關。」

在《我不是葯神》里,程勇的榮譽感更是直接來自於別人的生命,別人把他當成神,這個時候這個人被給予了尊嚴。「不是說他是個英雄,也不是說他特別無私,他其實也是自私的,但是這種自私到後來慢慢地化到那種無私的行動裡面。」文牧野說。

文牧野自己也曾經歷過這種尊嚴被給予的時刻。他從小調皮,是個壞學生,「我特別知道爛人什麼狀態,我從小到大都是倒數第一,都是被老師拽在講台邊上坐的那個孩子,什麼別人打架、偷自行車,老師就會把我父母找來,跟我父母說,你孩子一定有事,就是沒抓著。」

大一時,學廣電編導的文牧野用特別差的一個設備拍了一個短片交作業。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揚他,說你們看文牧野,他很有天賦。「從那一刻起我就立志一定要做電影,」那是文牧野的高光時刻,從那時起,「我終於像個人似的。」

徐崢

捨不得壞

單片眼鏡 Percy Lau

英雄主義的人物傳記類電影的魅力就在於此,它貼近市井,致力於讓每個觀眾都對小人物的內心轉變感同身受。「人物傳記電影不把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對立起來,我講人永遠沒錯,能夠打通的就是人。」徐崢說,「所謂的藝術電影就是一個鏡頭走過去,或者拍一條船拍很長很長時間……但是那個其實還是迴避人,和人距離更遠了。一個人看人的距離,是一種最平實的快樂,我首先在技法上面不去找任何藝術上的獨立性,先不找,我就用最平實的眼光看人。這個就是平衡藝術和商業之間的關係。」

純粹的自我表達徐崢早已試過,他的判斷是,走極端的表達是更容易的,「因為它並沒有邊框,只需要我努力不一樣,符合我自己的表現就可以,但是在一個框框內做事情,在有限的條例內做事情,你還能做到完成自己的表達,這個才是難的。」

46歲的徐崢始終在找一種平衡,不僅關於電影創作,也關於自己的人生。他不否認大部分人都會面臨的中年困境, 「人到中年無非就是家庭、事業、金錢、婚姻、孩子的教育,最主要的就是這幾個題目,我沒看到過有誰人生各方面都特別圓滿。」徐崢的不圓滿最淺顯易見的就是胖,「你很胖,然後要減肥,然後又想吃……人到中年了還沒有跟自己的慾望和解,沒有成長,一直在跟生活對抗……這都是很好的電影題材啊,拍電影你還可以去思考這些事。」

在為程勇這一角色做準備時,徐崢特別注意到了菜場里一個剁肉的人。他在一邊觀察這個剁著肉的中年男子,覺得時光在他身上停住了。「時代的發展在這些人身上沒有特別大的印記,你能想像到他可能晚上打打麻將,白天過來就在這個肉店裡面剁肉,特別簡單。」這種中年生活表面平靜,卻也只是一種虛假的平衡,徐崢從中受到啟發,借鑒這種麻木來塑造程勇的人生狀態,直到這一狀態被外來事件介入,徹底打破。

人物前期的這種麻木是徐崢在《我不是葯神》中最感興趣的部分,「因為劇作已經賦予了這個人物弧光,他到最後成為了一個平民英雄。但是我們在之前要努力地把這個人物市井化,從造型、髮型、說話的腔調,是那麼一種爛人的感覺。」

文牧野的理想是,程勇這個人物一出場,要讓觀眾感覺完全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散不去的味道。為《我不是葯神》配音時,徐崢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表演,後悔自己有一部分的處理不夠極致。他覺得應該一開始將程勇這個人物演得再「壞」再「爛」一點。「因為我原來演喜劇被觀眾接受,所以天然有一種潛在的意識願意去呈現角色好的一面,」徐崢反思, 「其實可以不用這樣,最後你有本事掰過來,觀眾反而會更加認可你。」

寧浩評價徐崢是個深通戲劇、精通表演的藝術家,並且非常非常真誠。「徐崢是一個對自己真誠的人,他能正視自己的很多問題,非常真實。這是一個藝術家的基本素質。」寧浩說。

「我捨不得那麼壞」,徐崢說。很難說是市場綁架了他,還是徐崢綁架了自己。商業市場確實不允許一個真正的壞人出現,變壞意味著背離市場,這與徐崢的出發點相悖。

演了二十年戲,徐崢覺得,他仍沒有解放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我不是葯神》拍攝)中解放了一丟丟,下一次我會做得更好。」

中年危機避無可避,在演戲層面,他卻已經為自己找了一個內在平衡。徐崢決定今後要完全撒開,呈現人物該有的缺陷、自私與不道德,前提是,他有觀眾緣為他兜底。

「 我這張臉擺在這兒不會有觀眾覺得我是壞人。」徐崢笑得像尊彌勒佛。

寧浩

荒誕的時代表情

徐崢會反思,但不會過分為難自己。他說自己是把壓力給出去「,我自己不要承受壓力,或者是胖,或者是吃,都可以。我肯定要把這個能量轉出去,我得讓自己盡量高興一點。」

另一頭,41歲的寧浩卻已經在人生乃至人類困境中掙扎多年。寧浩時常自問一些終極問題,我們人類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意義何在。他感到疲憊,並把疲憊視為一種人生狀態。「這個時代誰不疲憊啊?」寧浩反問道。

「寧浩是盡量讓自己不高興……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讓自己不高興。」徐崢說。「高興這個事情對於他(寧浩)來說是自己人生最奢侈的東西,是不應該那麼做的。」文牧野接茬。

剛出現在Vogue Film拍片現場時,寧浩沉默、憂愁、緊蹙眉頭。他最近被《瘋狂的外星人》的後期製作拖住了手腳。《瘋狂的外星人》改編自劉慈欣的科幻小說《鄉村教師》,是寧浩「瘋狂」系列的第三部,劇本在大的方向上推翻過三次,每次都要改一年。好不容易劇本定稿,片子拍完,沒成想科幻電影做特效是個極難極慢的活兒, 「我原來以為拍完了,結果後期相當於從頭再來一遍。」

寧浩為《我不是葯神》的故事深深感動,但最終決定將它交給文牧野執導的原因是,「我想觀眾可能更願意看電影時輕鬆一點。」

「我會對戲劇和荒誕的部分更敏感,可能對於我來說就會讓它變得更荒誕,但我覺得這個作品(《我不是葯神》)不那麼荒誕更好,它原本是一個認真講述就可以很動人的故事。」

荒誕是寧浩所認為的時代表情。他認為中國本土風格樣貌就是荒誕的,因此電影的基本模本也是荒誕的,相應的,寧浩自己也在人前呈現出一副荒誕的臉——嘴角或者下沉,或者一邊上提,眼神中始終保持著懷疑。

「這個世界越來越複雜了,荒誕性也越來越複雜了。世界本來很荒誕,無所謂善惡對錯,就是各種亂七八糟視角的碰撞。」寧浩說。《瘋狂的外星人》拍攝過程中有人上傳了一段用狗拍攝的錄像,指責寧浩虐狗。「我自己養了十多條狗,我怎麼虐狗呢?我虐狗?」他苦笑,「從旁邊視角看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荒謬,荒謬是世界的拼接,是誤會,你的角度不全面,你只看到這個角度。荒誕主義的作品這樣,當中的人只能看到一部分信息,看不到那邊的信息,荒誕主義提供上帝般的視角,讓你看看每個身在其中的人的那種處境。」

寧浩認為自己的局限是過分理性,他崇尚高級的娛樂方式和理性的語言,喜歡從旁邊看問題,並不能感同身受,情商比較低。他對被人稱為喜劇導演表示不解,「我的電影都是一本正經認真講故事,在認真中有一些荒謬,處在當中的人物並不喜劇,實際上都很痛苦。」

拍了12年電影的寧浩覺得,有時候他是被電影綁架了。他喜歡一個人開車,停止思考,只看路況,曾經一口氣從北京開到海南。最近幾年寧浩租了個果園子,園子里全是樹,松樹、黃楊、柏樹、側柏、香椿、杏樹、桃樹、李樹……什麼都有。「我越跟人打交道越喜歡我的樹,它們不說話。」

如果不是為了拍電影,寧浩根本不喜歡和人相處,可是他同樣發現生命的軌跡越走越窄,年齡增長,身份多了,問題多了,「越來越被綁架,越來越走向一個單一狹窄的路徑」。他懷念自己的18、19、20歲,自由自在,人生無限可能。

什麼時候那個階段結束了?「確立理想並且為理想奮鬥的時候。」寧浩說。

「我小時候特別不理解一句話, 『電影就是我的生命』,我說扯淡,電影怎麼會是我的生命呢?我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但是你花的時間越來越多,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放在這個地方的時候,這個事就成了你的生命了,你的生命沒有別的就只這件事,它就是你的生命,你盡量做對它好的事情,」寧浩仍然苦笑,擺出時代的表情,闡述著新導演計劃的願景,「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化妝、髮型:王茜(文牧野)、Amy 曾凡(寧浩)、孟祥君(ON TIME)(徐崢)

製作:王珏Julie Wang

時裝助理:王雨婷、曹陽

影棚提供:A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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