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回憶里談戀愛

01

石榴問我：你談過「記憶戀愛」嗎？

這個詞語真新鮮，記憶和戀愛什麼時候都能拼湊在一起組成新名詞了？

「如果因為一段記憶，和一個人談了場戀愛，可不就是記憶戀愛嗎？」石榴據理力爭。

「那，走心嗎？」我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界定這樣的戀愛形式。

「我走了，他應該沒有吧。」石榴若無其事地拈了一顆瓜子，可語焉不詳的背後分明有一長串故事。

不落淚的哽咽最難受。

大概是過年回家時應付長輩們的各種詢問過於疲累，每個人都在用無聊的方式打發閑散的時光，平時不怎麼聯繫的朋友都會突然冒出來問一句「你過得怎麼樣」。從假期第一天開始，石榴的手指就沒消停過，不停地應付著千篇一律的消息。

當然，百無聊賴的人肯定不止她一個，高中時的班長不到24小時就聚齊了班裡三分之二的同學，紅紅火火拉了個微信群。一時之間，曬娃的、發紅包的、介紹公司業績的……大家集體刷屏，同聲共賀新年好。

石榴上學的時候就被歸為性子內向、最沒有故事的那一類女同學，現在也不知如何開口，醞釀半天發出去的一句問候，瞬間就被淹沒了。

沒有人記得她。

她揣摩著大家發在群里的近照，也沒辦法和舊年的某某對上號。可看著一團和氣的景象，多少有種知交尚未零落的溫暖，也就樂得當個旁觀者，瞻仰著這些快樂。

半天時間過去，她就了解到大家的基本情況，誰去讀博了，誰嫁給同班同學後三年抱倆啦，還有誰誰已經做了老闆啦。

可那種剛剛聯絡上的熱絡勁兒不多會就散了，滿屏的表情包晃得人犯困。正在她考慮要不要把群屏蔽掉的時候，杜子美加入了群聊。

她記得他，不是因為他和詩聖同名，而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他也在同學們的吆喝聲中發了近照。

怎麼辦？他好看一如當年。

石榴一下子就不能平靜了。

她等著他訴說近況：在哪兒工作，婚姻狀況，這些年的經歷。這樣，她就可以像瞻仰其他同學的快樂一樣，不動聲色地觀望他的生活。

可他只是打了聲招呼，就下線了。

好像也沒有人記得他，大家依舊討論得熱火朝天，有個男同學在陳述自己的發家史。石榴興趣索然，設置了「消息免打擾」，然後在「杜子美」的名字上停頓著。

停頓了很久之後，才敢申請添加好友。

很冒昧的開始，明明倆人沒有任何過去，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一丁點交集都沒有。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跟他有交集，哪怕只能從現在開始。

從沒有故事到故事開始，需要的只是願意製造故事的人。

02

杜子美自然沒有拒絕添加老同學的道理，似乎也對她沒什麼印象，聽她報了姓名後，回了一個「哦」，就沒有下文了。

見對方沒有敘舊的打算，石榴只得慌張說了再見。她快速地瀏覽著他的朋友圈，在簡報式的日常里打量著他的生活，他應該是在從事金融類工作，還沒有結婚。

她開始精心安排自己的朋友圈，每一張自拍都要找好角度，P圖很久。

她開始時不時給杜子美點贊，評論。他有時候也會回復，有次，杜子美還在她的照片下面評論了一句：美女。石榴心花怒放，藉機同他聊天。就這麼一來二去，春節假期過完，兩人就變成了能搭上話的老同學。這樣子看來，從熟悉的陌生人過渡到朋友，再進階到戀人，也用不了幾步。

石榴回想起來為什麼會對他有那麼深刻的印象，好像是有一次她背不出歷史老師提問的問題，被老師毫不留情地訓斥了，躲在校園長廊下哭得雙眼紅腫，迎面碰到了杜子美。

他什麼都沒說，只衝著石榴笑了一下。溫暖的，不帶任何嘲弄的，驅散了一顆心上灰撲撲的難過。

從那之後，石榴心裡就有了那個笑容，像是拖著青春的尾巴蓋了個戳。

倒也沒有因此就喜歡上他，倆人之間從未有過多餘的話，匆匆忙忙地畢業，就再沒見過。

僅有的只是那個笑容。

如果沒有班長組的這個群，笑容也不具意義。

可偏偏，這樣的重逢，藉助這個不具意義的笑容，成就了石榴心底那一點悸動。

03

彷彿知道倆人之間沒有過往可表，杜子美從來不跟石榴提讀書時的事情。石榴覺得這樣真好，兩人建立的全新關係是完完全全屬於彼此的。

記憶里的那個他，只有一個笑容可供抒情。眼前的這個他，讓石榴生出無限的激情，每天挖一點，挖一點，可以取之不盡。

可杜子美並沒有這樣的意思。他不常和石榴約會，雖然每次見面都很愉悅。他會玩，有風度，會照顧石榴的感受，一副情場高手的模樣。但他又讓石榴摸不透，看不出他的坦誠度有幾分。他從來不在朋友圈發他們的合照，也沒有帶石榴見過朋友。

石榴只能安慰自己還沒到時間。

她認定了兩人的關係必然會水到渠成。

感情的事最怕雙方出現不同的認知，又沒有表達過各自的認知，結果就在大家都以為會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去的時候，發現終點竟是歧途。

石榴以為彼此需要時間去了解。

可杜子美不過把她當作過渡。

石榴意識到這點，是因為偷偷檢查了杜子美的手機。她承認這樣做很不道德，可她又沒辦法確定自己把一顆心交出去，對方要不要收。

杜子美果然是沒打算收的，他和前女友複合了。

石榴質問，也只換來冷冰冰的一句：我以為這是我們的共識。

是共識嗎？什麼時候達成的，石榴都不知道。

她快速找了個異性朋友，拉到杜子美面前，炫耀一般地說：真巧，我也和前男友複合了。

好像只有靠這樣，才能扳回一局。

杜子美沖著她笑。

和十多年前那個少年一模一樣。

可這一次，石榴只看到了諷刺，瞬間覺出自己幼稚。他是從少年時代一直都這樣呢，還是後來變成了這樣？

沒有答案，原來自己從來都不認識他，更妄談理解。

她心裡恍然生出一股頹喪之感。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再主動添加他為好友。

04

石榴把一整盤瓜子嗑完。

我聽著她噼里啪啦的節奏，突然想起我以前也對一個男生有過異樣的情結，只是因為他能用不同的方式解答出難度係數極高的數學題。我覺得那樣很酷。

後來我學文，徹底拋棄了數學。後來也見過他，他做了老闆，承包了工程，生活光鮮。我見過他周旋於客戶之間談笑風生的樣子。

可不知為何，我總是想起那個沉默地背對我們，站在黑板前面解數學題的男孩。還是覺得那樣比較酷。

我沒有對他說。

有些場景是自帶「回憶濾鏡」光環的，其實那真的不過是個普通的笑容，瘦弱的身影，可因為承載了某一時刻的心動，從此就住成了心底的遙不可及。

我問石榴，如果可以重來，「記憶戀愛」，還談嗎？

她笑了笑，誰知道呢？一腳踩下去，得踏出痕迹才敢告訴別人你走過這段路，更何況是愛情。

題圖來源：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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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艾潤新書《一切都是美好的安排》，作家出版社出版，時代星圖授權發布。29個柔軟、清澈、帶來幸福感的好故事，這本書，寫盡了我們作為一個普通人，生命中所可能擁有的一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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