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馬拉多納帶領阿根廷奪冠時刻：一路上我捧著大力神杯，像捧個嬰兒
北京時間6月22日凌晨，上屆亞軍阿根廷隊在俄羅斯世界盃迎來慘敗，零比三不敵克羅埃西亞，隊中頭號球星梅西無力回天，看台上的球王馬拉多納失望落淚。時光倒退32年，正是馬拉多納，帶領球隊高高舉起大力神杯。歲月流轉，令人唏噓。
記錄「潘帕斯雄鷹」奪冠榮光時刻的《馬拉多納自傳》，日前由譯林出版社引進。騰訊文化經授權刊發阿根廷奪冠之戰的部分章節，以饗讀者。
我當時是個青年人，現在仍然是。我記得很清楚，如果你們去查閱檔案，會發現我把當年的世界盃冠軍獻給了全世界所有的青年人。當時在阿茲特克體育場的新聞發布會上，當我被問到會將冠軍獻給誰時，我首先就說了這樣一句話：「獻給全世界所有的青年人。」然後我還向他們獻上了一個吻。
——迭戈·馬拉多納
返回阿根廷的一路上我都把獎盃捧在手心，就好像捧著一個嬰兒。我不想把獎盃遞給任何一個人。
球權必須由我們掌握
比賽剛剛進行了五分鐘，我們就讓德國人明白這是一場必須由我們掌控的比賽。「巴斯克人」真稱得上是個野獸般存在的球員，他收緊了左路進攻的路線，並且在快要出界時大力一腳將皮球從接近角球的位置射出。禁區內的「切喬」和舒馬赫爭相去拿球，但是都沒有拿到球。從這球開始，舒馬赫的噩夢開始了。我必須對準球門不斷地進攻。不管是打高球還是踢出地滾球，我都必須不斷進攻。
防守也是我的任務，所以我也會在底線自由跑動，因此我算是個自由後衛。如果需要我跑到前場支援，我也一定會完成任務。另外，德國人把先後在維羅納和羅馬都有比賽經驗的貝特霍爾德也派上了場，目的是要加強跑動，多拿到球權，因為當時馬特烏斯已經完全投入到了對我的防守當中，那就意味著德國隊少了一個能發動進攻的人。但是我們並沒有這樣設計，我們進攻球員的人數一個都不會少。
在球場上，雙方的其他球員之間也存在不同尋常的對抗。比如巴爾達諾和布里格爾之間的較量。布里格爾簡直是一位健美先生，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他。他的血管如同香腸一般粗壯，大腿肌肉壯到令人難以想像。大約在比賽進行到一刻鐘時，這個像坦克一般強壯的人與我們進行正面對抗。豪爾赫沒能阻擋他前進，塔塔也在禁區門前鏟球未遂。但那絕對不是一記犯規！無奈的是，巴西裁判還是判了我們犯規。他給了對方一粒自由球。由於我們觀看了西德隊和法國隊的比賽，在那次比賽當中西德隊選擇發出間接自由球，效果很好，因此我們有所防備。在主裁阿爾皮看來，我們防守牆的位置太近了，於是他讓對方重新罰了一次球。對此我提出了抗議，於是阿爾皮對我進行了處罰。你能想像嗎？竟然為了我的這個抗議處罰我。十五分鐘過去了，這個巴西主裁判已經針對我好幾次，看我比馬特烏斯看得都緊。這第二次的罰球彈在了我身上，於是我主動開始進攻了。
那時的我氣得快要發瘋，因為我發現原來場上所有人都在跟我們對著干。難道我們又要面對這樣的緊張局面？好，我們走著瞧。我帶球移動到右路，馬特烏斯跟著我到了右路，於是我把球傳給了庫奇。他被對方球員鏟倒，馬特烏斯的胳膊揮到我臉前，於是裁判判給了我們一個自由球，並且判罰西德隊員犯規。這次主裁判的判罰還說得過去，但是還欠我們一個自由球呢！
這次的自由球由布魯從右路發出，本意是打出一個弧線球，讓球遠離守門員。因為舒馬赫已經準備朝任何方向撲過去把皮球擋出大門。但是這一腳自由球直直地沖著我們的一個球員的頭上飛過來了。誰的頭？肯定是一直緊靠球門站著的人里的一個，是「大頭」還是巴爾達諾？是塔塔·布朗？都不是，是我的頭！布朗進的這一球其實應該是我的，應該是我進的啊。你們去看看錄像，肯定就知道了。但是塔塔對我犯了規，他搶走了我的球。他緊靠著我，搶去了我的位置，然後在我之前頭槌攻門。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好事，他配得上這個進球。他進球比我進球要好，他比任何人都配得上這個進球。塔塔，一個不屬於任何俱樂部的球員，在決賽中率先攻破了對方 的大門！之後我拿到了球，把球踢向了場外。你們去看看錄像就知道了。
我一再強調，奪冠那一刻是我職業生涯中最輝煌的一刻，尤其是其中的不易更加令人激動。我怎麼能不痛哭呢？
就這樣，我們在決賽剛剛進行到第二十分鐘時就以1 ∶ 0領先西德隊。而且對方已經只剩十人在場上踢球了，因為馬特烏斯完全不能加入進攻的隊伍。而對於我們而言，卻是多一人在場的局面，因為布魯畢竟是布魯，大名鼎鼎的布魯查加。他是我的代理隊長，在我拿不到球的時候，他就會挺身而出。豪爾赫就是這樣的隊員。他和其他隊員一樣，在這次世界盃比賽期間成長了很多，因此到了這次的決賽，也就是世界盃第七場比賽的時候，他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巨星。
西德隊開始不斷地往中場進行轟炸式進攻。但是我們的後防線上有「大頭」魯傑里，他讓每次的轟炸都化險為夷，西德隊員不斷地在進攻中越位犯規，無功而返。
比賽進行到第二十五分鐘時，我又獲得了一次主罰自由球的機會。但是現在我從錄像上分析，當時我應該換一個方式將球罰出。我應該更靠近皮球，再將它踢得高一些，而不是往一側柱子的方向上踢球。因此我向球門一側的方向把球罰出後，舒馬赫輕鬆地就控制住了皮球。我也說過1990年的世界盃上，我的狀態比1986年還要好，因為我又積累了四年的比賽經驗，在各個方面我都進步了很多。
比賽進入了這個階段，我們漸漸地找到了更多的空間，甚至連「切喬」也會時不時地到達禁區的位置。雖然進攻的效果不明顯，但還是給對方製造了不少麻煩。在一次防守反擊中，我從中場附近拿球，然後突然啟動。我越過了第一個防守球員，又越過了第二個，在越過第三個的時候我被放倒了。我記得犯規的應該是雅各布斯。但是阿爾皮非但沒有給他應有的警告，還朝我這裡跑過來，踩到了我的腳上。這個蠢蛋裁判！
比賽進行到三十分鐘的時候，我們又完成了幾次攻到對方禁區內的進攻。其中有一次，我和朱斯蒂打了一個關門配合，他用腳後跟傳球給我。你能想像嗎？「美國佬」朱斯蒂用腳後跟給我傳球！舒馬赫上前用雙腳攔截我，我向上一躍，差點就成功了。
上半場的比賽就這樣結束了。西德隊也有幾次打進了我們的禁區，但是僅此而已，球權基本上由我們掌握。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皮球就是應該由我們來控制。西德隊打得並不輕鬆，我們的庫奇烏夫緊緊盯住對方的阿洛夫斯，使得對方沒有辦法發揮作用。魯梅尼格一直在抗議內里在刻意拖延時間。但是球員把球踢回給門將是很正常的舉動，我覺得魯梅尼格的抗議是無中生有。
下半場比賽的陣容並沒有發生什麼改變，我們只是需要更加專註於比賽。對方獲得了下半場的第一個自由球，那時我們之前行之有效的戰術在這次自由球的時候變得毫無用處，因為朱斯蒂被對方鉤住，動彈不得，因此塔塔不得不拼盡全力去跟對方替換阿洛夫斯上場的弗勒爭搶皮球，但是在爭搶中，塔塔的肩膀受了傷，整條胳膊無法伸展開來。本來我們的球衣上面很多有小洞，是用來透氣的，非常舒服，但是後來不得不在塔塔的衣服上又開了一個大洞，使他的大拇指能夠伸進去鉤住衣服，以此來固定他那條伸不直的胳膊。於是整個下半場，塔塔不得不坐在替補席上觀看比賽。真是可惜了他這個運動好手。
下半場的比賽我們狀況不斷。後來又有一次，布魯進攻到對方禁區內，但是沒有成功。正在這個時候，第二個進球到來了。這個進球可以說是巴爾達諾個人實力最好的證明。巴爾達諾從球場四分之一的位置開始發動，因為之前他退到後方防守對方的一粒自由球，發動之後他就開始斜線跑動。中途我也碰到了球，因為西德隊一名隊員在防守豪爾赫的時候伸腿阻攔，把球捅到了我的腳下。畫面上看上去好像是豪爾赫把球傳給了我，實際上是那個西德隊員捅到了球。我接球以後觀察了一下，看到恩里克在繼續往左前方跑動，於是我從容地把球傳給了他，因為他總是能出現在他應該出現的位置上。與此同時，巴爾達諾繼續斜線插上，一路向前跑動。恩里克帶球往前跑動了幾米，然後傳出了一記漂亮的助攻球，因為他選擇將球傳給了前方無人防守的巴爾達諾。巴爾達諾拿球攻入禁區，對方門將舒馬赫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他出擊並不及時，並且所有重心都偏向了左邊，只能用右腳去阻擋巴爾達諾射出的皮球。就這樣，巴爾達諾往右邊門柱方向輕輕一推，皮球應聲入網。這球進得太漂亮了！在下半場進行到十分鐘 時，我們已經2 ∶ 0領先了。
比賽就這樣結束了嗎？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應該是個點球
自從我們進了第二個球，西德隊又開始對我們進行第二輪的轟炸。他們頻頻動用長傳沖吊來發動進攻。貝肯鮑爾換下了在場上幾乎沒有碰過球的馬加特，換上了「巨人」霍內斯，意圖非常明顯，利用身高優勢發動進攻。因此，我們更加需要掌握球權，也需要發動更多進攻。在一次進攻中，巴爾達諾幾乎用頭頂到了球，但是皮球飛出了邊界。另一次進攻當中，貝爾尼·烏略亞莫名其妙地判了恩里克越位犯規。這個邊裁與我們對戰英格蘭時讓我把角旗放好的邊裁是同一個人。
距離比賽結束只剩下二十分鐘。我與巴爾達諾在右路相會，那時候馬特烏斯已經沒辦法再對我進行有效盯防。我們兩人聯合發動了一次非常兇猛的進攻，還包括恩里克和布魯，但是最後離進球還是擦肩而過。
當時我們一心想著要把比分擴大到3 ∶ 0，但是突然間，比分變成 了2 ∶ 1。我們兩個球員在球門前站好位，兩根門柱旁分別站了一個人，但是還是被魯梅尼格打進一球。他先接到了一個球員的頭槌傳球，然後將球打進，我甚至不想知道那個頭槌傳中的人是誰。緊接著，對方又一次進球了。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在禁區內站好位置，但是對方發出了角球，然後對方兩名球員先後用頭頂到了球，第二個頂到球的 是沃勒爾，他將球頂入了我方的大門。2 ∶ 2平。第二球竟然是在禁區內的連續頭槌攻門。
《馬拉多納自傳》，本文圖片均來自《馬拉多納自傳》，譯林出版社提供
我立刻想起了我的父親，想起了德國人血液中的那股子幹勁，想起了對付他們就必須不斷地打擊他們，直到戰鬥結束為止。但是，真的是這樣嗎？當時平局了以後，我也從來沒有萌生過冠軍就此從我們手中溜走的念頭。如果之前我一直在要球，那麼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會加倍要球。我們必須要改變思路，面對對方的十一名球員，我們必須當成我們有二十二名球員在場上一樣去踢球。但這時我們的隊 員們已經顯露出不安的情緒，因為在大家都認為比賽應該以2∶0結束的時候，場上的局勢突然就變成了平局，這種不安的情緒就更加明顯了。
當我們再一次回到中場開球時，我非常憤怒地把球放在中央圈線中，然後朝布魯叫道：「打起精神來！你們都跟行屍走肉一樣，無精打采，跑都跑不動了！我們要跑動起來，一定要在加時賽到來之前結束這場比賽！」
三分鐘過去了，那三分鐘我們真是備受煎熬。現在離九十分鐘比賽結束只剩下七分鐘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先是我的自由球打在了橫樑上，之後一次，恩里克甩掉了對方的一名球員，把球傳給了我。皮球一直朝前滾去，我只能選擇繼續帶球。這時沒有人上前打配合，所有人都跑不動了。我用餘光看到了一件天藍色隊服，然後我輕輕送出了傳球。沒有人主動跟我打配合，沒有人主動問我要球。沒有人。那件天藍色隊服屬於布魯。嗒的一聲，皮球飛快傳到了布魯的腳下。於是我看到布魯的速度提了上來，於是我望向另外一邊，我看到了一件綠色的隊服。是對方的布里格爾，他那時已經在與布魯的對抗中敗下陣來。
於是布魯一路提速開始帶球飛奔，直衝對方大門而去。這時候舒馬赫的判斷又一次出現了失誤。原本不喜出擊的他，這次卻選擇了出擊防守。布魯不出意外，將球推進了對方的大門。當時舒馬赫的叫聲太凄涼了，天哪，他的那一聲慘叫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在平局的時候他已經決定不能讓我們贏得這場比賽，又怎麼會在比賽的最後關頭猶豫不決？當時我深深地覺得冠軍獎盃已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但是比拉爾多還在場邊不停地喊叫，讓我們繼續防守，防守。大局已定，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在賽後尿檢的時候我遇到了舒馬赫，於是我們倆交談了一下，他的義大利語說得非常流利。
「幸好我們是2 ∶ 3輸掉了比賽，因為如果比賽被拖入加時賽，你們會再進五個球。我們已經耗盡了體力，整個後防線都崩潰了。」
我當時看到對方球員臉上疲憊的神色，他們確實太累了。最後比賽結束的時候，我們的球員奔跑著慶祝，因為在精神上我們還是非常強大的。你們注意，有一球阿爾皮應該判給我們一個點球，但是他吞了哨子，選擇沉默。當時我、巴爾達諾和布魯發動了一次非常兇猛的進攻，我擺脫了數名對方的防守球員，他們對我犯規，但是我仍然沒有停下腳步，最後直面舒馬赫。那時對方的雅各布斯也跟了上來夾擊我。我把球挑過對方，但是我被放倒了。那應該是個點球啊！但是那時候離比賽結束還有三分鐘，主裁判沒有判給我們這個點球。我不在乎，真的，那時候我已經不在乎這個球了。
「阿爾皮，時間到了，吹響比賽結束的哨音，不要再搗亂了好嗎？」我對著那個巴西籍的裁判這樣說道。在當時所剩無幾的幾分鐘之內，布朗再一次地挑戰了魯梅尼格，再次證明了我在更衣室里對他說的話，證明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自由後衛。與此同時，特羅比亞尼也被換到了場上，並且上演了非常精彩的腳後跟傳球。當時對方隊員對我進行了犯規，他們想把我放倒，但是我立刻站了起來，然後緊接著把球傳給了特羅比亞尼，他接到球，成功停球，然後就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一樣鎮定自若地用腳後跟把球傳給了恩里克。當時恩里克處於無人防守的狀態，單槍匹馬直面門將舒馬赫。但是這一次舒馬赫沒有失誤，他穩穩地將球拿下。恩里克就只差射進一球來證明自己，只差決賽最後的那一球……
終於，巴西人吹響了比賽結束的哨聲。就這麼巧，一個巴西人。世界冠軍！我們成了世界冠軍！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你知道身披國家隊戰袍並贏得世界冠軍意味著什麼嗎？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無法與之媲美。
《 我們把這首歌獻給所有人！》這首小曲已經變成了我們的隊歌。在返回阿根廷的航班上，我們更是一路在唱著
不敗紀錄
不管在奪冠的當時，還是在三十年後的今天，我都要說，獲得世界盃冠軍是我職業生涯中最輝煌的時刻，沒有任何事可以與之比肩。尤其是因為我們一路過關斬將，保持不敗紀錄，一共打進了十四粒進球，最後獲得了冠軍，可謂名副其實，沒有人超越我們的這個紀錄。這不僅是我夢想中的冠軍，也是萬千阿根廷球迷心中真正的冠軍。當然了，對於獲得1978年世界盃冠軍這件事，我給予充分的肯定，因為如果沒有「瘦子」梅諾蒂和那屆的冠軍頭銜，我們之前只能做人們心中的冠軍，我們的玻璃櫃里仍然會空空如也，一座獎盃也沒有。但是面對最多挑戰、感情最強烈、最不受爭議的冠軍一定是我們，1986年墨西哥世界盃的冠軍。
每當我談起這屆世界盃，我的臉都亮了起來。我想這種光芒會一直照耀著我，一直到我離開人世的那一天。
主裁判剛剛吹響比賽結束的哨聲，我就雙膝跪在了草地上。所有人都向我奔來，大家紛紛擁抱我慶祝勝利。我並不記得這些人具體是誰，因為所有人都從場外擁到場內來了。隨後我擁抱了比拉爾多，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現在看到比拉爾多的時候都還會想他應該不會把所有這些經歷都忘記吧，他應該不會忘了為此我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擁抱比拉爾多的同時，我也對記者說他們應該向比拉爾多道歉，向全體隊員道歉。每當這屆國家隊的隊員們聚在一起聊天時，我們都說到讓隊員們從巴蘭基亞回到墨西哥是關鍵一步。走出那一步，我們就已經贏得了半座大力神杯。而這是我們隊員自己做出的決定，完全是我們的決定。我們逐漸適應了墨西哥的高原天氣，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發現自己已經能夠撐過整個訓練時間，而如果我們能撐過訓練，那麼我們就能撐過之後的比賽。從五月到六月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在這段時間裡，我極盡所能地鍛煉自己，因為我想要贏球，想要為我的祖國捧得大力神杯。為了祖國，也為了我的同伴們，因為當時飽受批評的我們迫切地想要用一場場的勝利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之後我走上了領獎台，捧起了大力神杯。給我頒獎的並不是足協主席阿維蘭熱，當我走上領獎台的時候，阿維蘭熱把獎盃遞給了墨西哥總統，然後由總統給我頒獎。對我而言，誰給我頒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到了這個獎。我接過獎盃，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樣把它抱在懷裡。一開始我把獎盃高高舉起，隨後我就把它緊緊貼住胸口，彷彿它就是個孩子。
第一個上前走近我的人是內里，我把獎盃傳到他手中。阿根廷政府代表斯托拉尼碰了碰我的肩膀，也許他是想跟我說些什麼，我不知道，當時我沒空理他。他們這些人想把我們從領獎台上趕下來，因為他們沒有慶祝勝利的權利。內里之後是塔塔，然後獎盃在每個人手中傳了一遍。當時我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從領獎台上下來，然後繞場一周。
當我的腳再次踏上草坪的那一刻，一個球迷跑過來把我扛在了肩上。不久之前我見過他，他在巴西世界盃期間被邀請參加《「左撇子」和他的朋友們》這個節目。我還記得當時這個人讓我把球鞋送給他。我那時候當然不會把鞋子送給他！除非我瘋了。但是這一次，他把我扛在肩上，彷彿我騎在馬上，他扛著我到處走，而我的腿一直拍在他身上。這個球迷名叫羅伯托·塞哈斯，他特意為了世界盃決賽來到了墨西哥。他告訴我雖然他和朋友們沒有弄到票，但是還是決定來墨西哥，他們一共有七個人，但是只有四張票，再也沒辦法了。但是阿根廷球迷堅持到了最後，終於所有人都進到了球場，從塔塔攻入第一球的時候開始，他們整場比賽都是站在對方球門後面看完的。比賽一結束，他們就從球場的一角進入草坪。這個羅伯托一直等到我們拿到了獎盃，等到我再一次踏上草坪，他才和所有球迷一道沖了上來。我感到當我捧著獎盃踏上草地的那一剎那，那些球迷就要朝我身上撲上來，第一個奔到我面前的就是這個大塊頭羅伯托，我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把我抬起來。於是他就把頭伸進了我的兩腿之間，一下子把我扛了起來。他連假髮都掉了！於是我從上方開始俯瞰一切。那場面真是太壯觀了。隨即我看到了佩德羅，我的室友，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分享所有的東西。於是我讓羅伯托把我帶到佩德羅的面前。那張照片是我記憶中最美麗的照片之一。
當時的感覺很奇妙，因為一方面我覺得永遠都不想離開那個場地，離開那種歡樂的氣氛，但是另一方面我又想立刻回到自己的家中，回到我的祖國阿根廷，和所有支持我們的人分享我們的喜悅。除此之外，我心中別無他想。
好不容易衝出了人群，我們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圍著那個我們天天訓練的球場跑了一圈以示慶祝。只有我們幾個隊員，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擾。
馬拉多納手捧大力神金杯，在玫瑰宮的陽台上
我沒有把獎盃遞給任何人，難道我瘋了不成？一路上我始終把大力神杯抱在懷中，就這樣一路回到了美洲訓練基地。剛到那兒的時候，我應了格隆多納的請求，把獎盃給他看了一下。當他們把獎盃再遞給我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跟原來的不是同一個獎盃了，覺得被人掉包了。兩個獎盃重量不一樣。在球場里頒給我的獎盃如果用一隻手拿是有點吃力的，你的手會顫抖，因為很重。我看著獎盃，簡直覺得不可思議。我晃了晃它，果然是真的，我這樣做是為了確認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TAG:文化有腔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