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頓·休斯：聽眾昏昏欲睡時，我會念什麼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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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一起讀讀美國詩人蘭斯頓·休斯（Langston Hughes）在自傳I Wonder As I Wander（1956出版，目前沒有中譯本，想要引進可以找我翻譯）中的一段文字，講的是他舉辦自己的讀詩會時的場景：如何從一開始就抓住觀眾，如何做到雅俗共賞，如果在觀眾昏昏欲睡時一嗓子把他們驚醒，又如何最終把它們帶入詩歌的美麗和哀愁之中。
這是一篇很簡單很輕鬆的文字，裡面提到的詩歌也很好懂，說不定等你讀完，都想自己寫詩了。
休斯長這樣
到仲冬的時候，我已經找到了在公眾面前讀詩的套路。這樣一來，在每首詩念完之後，都不難激起聽眾的反應——有時是鬨笑，有時是鼓掌，有時不過鼻子哼哼，有時引來一聲長嘆，甚至會禱告「阿門！」作為開場白，我通常只是介紹說，我出生在密蘇里州，在堪薩斯州長大，那裡是美國地理上的中心，因此可以說我非常地美國。我的家族一直在遷徙之中，我會講到早年間輾轉於中西部的經歷，也會講到我在14歲的時候，在伊利諾伊州的林肯市被評為班級詩人的事。自那以後，我就沒有停止寫詩。
介紹完這些情況之後，我會為聽眾朗讀我早期，也就是高中時代寫的詩，並向他們展示幾十年來我的詩的變化。一開始，我會挑在十五歲左右寫的：
然後我會說，「真是一首傷心的詩啊，不是嗎？」大家就都笑了。然後我會再念幾首爵士風的詩，好讓他們笑得更歡。我希望聽眾在活動一開始多笑笑，這樣等到傍晚我念《波特》（「Porter」）這類詩的時候，他們就不會笑了：
譯者註：
相傳西西弗斯觸犯諸神之後，被罰把巨石推上山頂，可是巨石每每滾落，西西弗斯只得日夜重複這項苦役。上面所謂爬「好的，先生」之山，也是取其消磨心性，又永無止境之意。
譯者亂註：
讓人不禁想起張宗昌的那首詩：
你叫我去這樣干,
他叫我去那樣干。
真是一群大混蛋,
全都混你媽的蛋。
不同的是，老張的詩主體性特彆強，是一個憤怒的「我」喊出來的。而休斯的「我」是隱身的，像是躲在帷幕後面不滿而嘲弄的學舌。當然啦，兩首詩都已經相當直白了，畢竟，提起事兒逼領導，誰不是一肚子火呢。
到了這一階段，非文學專業的聽眾就已經開始思考他們生活中的問題了。然後我會念關於家庭婦女的詩、弗羅里達公路上工人的詩、黑人學生渴望破除漠視和偏見的詩，以及那首描寫密西西比佃農的詩：
譯者亂註：
這首詩讓人想到張俞的「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不同的是，張先生的眼光是自上而下、由外而內的，他不屬於被剝削的階層，只是同情他們。因此張的語言比較典雅，表達也比較溫和。但是休斯無所謂，他本來就是底層，於是他的語氣是自黑的，不惜把他們寫得再慘一點，再不堪一點，把黑人叫黑鬼，把他們比作牛羊。這樣，才能戳到更多人的痛處，把他們戳醒。
我的詩多半都是記錄性的，直指一個話題，像新聞報道一樣。那一年冬天，我在南方的各個地方，都念了關於斯科茨伯勒男孩（Scottsboro boys）的那首詩：
譯者註：
講的是在亞拉巴馬州，斯科茨伯勒市，九名年齡在13至20歲之間的黑人男子，被指控強姦了兩名白人妓女。陪審團是清一色的白人，審判過程非常倉促。在證據存疑的情況下，其中八名被判死刑，只有年齡最小的男孩免於死刑判決。在多次上訴後，依然有五名男孩沒能逃脫牢獄之災。
譯者又註：
正義女神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她的眼睛是蒙上的，代表不受財富、權利或其他因素所影響的公正性。
通常人們都聽得很認真。但如果有的時候台下坐不住了——有時就是會這樣，跟台上在說什麼沒有關係——又或者我從台上望去，看到有人昏昏欲睡了，我就會使出我的殺手鐧：《交叉》（「Cross」）這首詩。據我所知，這首詩只要念得精彩一點，不管黑人還是白人，都會抬起身來，側耳細聽的。這首詩講的是種族通婚，在南方振聾發聵的一個話題。第一句，為了叫醒所有睡覺的人，我會念得很大聲：
通常這句話就能把人叫醒了。然後我會停頓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
然後用低回婉轉、哀思滿腹的語調：
到這裡時，我會讓聲音漸漸消失，留下一段孤獨的空白。然後一動不動站很久，因為我知道聽眾正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通常在回顧我們國家的種族狀況時，我會列出黑人所作的一系列成就，也會設想未來的種種可能。這時，我會以這樣一首詩結束整個下午：
好了，文章翻譯完了。
蘭斯頓·休斯的母親是黑人，父親是白人，生下他後兩人很快就分居了。休斯的黑人身份意識很強，種族問題是他經常涉及的主題。從上面的詩中大家也能看到，休斯的詩歌充滿了爵士和藍調的韻律，比較直白。一開始，他是以草根詩人（busboy poet）的身份成名的，後來成為黑人文藝復興運動中的桂冠詩人（Poet Laureate of Harl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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