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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識愁滋味,回首滄桑成淚人

1

1995年夏,在入學前班之前,我去了縣城四舅家玩。

白天四舅去一家汽車修理廠工作,我就在廠內自由玩耍。

那是一個破舊的汽車廠,坐落在河邊,廠子很大,停著很多廢棄的大卡車。我經常一個人爬進駕駛室,握著方向盤左轉右扭,享受著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駕駛樂趣。

那時候早上經常跟著四舅去街上吃早飯,有一種空心的麵條很好吃,可等到九年後再去的時候,縣城已經沒有哪家麵館還賣那種面了。

玩了快兩個月,終於到秋天該去上學了。那陣子四舅很忙,我催他送我回去很不耐煩,一怒之下把他剛修補好的衛生間地面瓷磚給踢了個稀巴爛,幼時任性如此。

懵懂入學後,身邊的很多人是連名字都不會寫的,而我的名字則是很多三四年級的也未必會寫的(當時還沒改名,後兩字喚做瑞卿,父親比照開國大將、首任公安部長羅瑞卿取的)。這種優越,當然要歸功於入學前父親的教導。

小學的學業,對於我們山區的孩子而言,是毫無壓力的。沒有升學壓力,也沒有各種輔導班、培訓班的騷擾,課外作業也很輕鬆。

最驚喜的是,我們一個兩百人的小學,還有個收納一千多冊書的小圖書館。我從裡面借的第一本書就是《陳勝吳廣起義》,第二本是《中國古代小英雄故事》,許褚倒拽牛尾退強盜、竇建德為友賣牛的故事如今都記憶猶新。當時的語文老師,還給我推薦了《奇謀良策》,這讓我從小愛上了軍事。

而家裡由於父親愛看書,我也搜出了《薛剛反唐續》這樣的歷史傳奇章回體小說來看。從此對歷史章回體小說就愛不釋手,後來相繼看完了《薛仁貴徵東》、《羅通掃北》等等。

2

小學生涯,有個特別的活動——勤工儉學。

這個規定,扭過頭來看就是壓榨學生,無償使用童工,因為我們去勞動產生的收益並沒有減免學費。

但是要說明的是,雖然當時很反感這一制度,不過後來卻很理解:誰讓咱是貧困山區呢?誰讓政府給的教育經費不足呢?如果不搞這些活動增收,學校就得向家長多收費,可是家長哪兒有錢?學校缺錢經營不下去,我們這些窮孩子就沒學上了。

大多數的勤工儉學,都是我們去給私人茶老闆採摘茶葉。對於外出採茶,我們這些天真的兒童並沒有把它看做是一種勞動,反而認為是遊玩。

鄂西的春季,是非常美的。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學名杜鵑花),紅燦燦一片,夾雜上幾簇淡紫色的映山紫,在翠綠的樹葉掩映下,讓人如墮畫中。在樹蔭下某處灌木叢,還有蘭花發出淡淡的幽香,惹得女生競相去採摘。

去往茶園的路上,遇到果樹,我們自然也是很不客氣的,不請自摘。什麼枇杷果,櫻桃,桃子,李子,只要主人家不在,順手就摘,那種狠勁兒把看門狗都嚇的連連倒退。

到了茶園,閑談的樂趣是遠大於勞動的辛勞的。平時幾個聊得來的,聚在一處,鬼故事、電視劇無所不談,半天下來也沒摘多少茶葉,就找各個同學「借茶」(不是搶,是拿零食換)湊數。

大家喜歡採茶,更因為這是很多人去搭訕女生的好機會。五六十人,散布在十幾畝茶園中,不似在局促的教室中那般拘謹,平時上課不愛回答問題的,這時候也非常活躍了。

採茶之外,我們還剝過棗皮,那是一種累人、臟手的活兒。

這個活動在後來終於廢止了,那是我小學畢業後好幾年的事兒了。

3

小時候玩的,也很有意思。

彈弓,是我們幾個堂兄弟和鄰傢伙計都愛玩的。沒事兒擺上一排空啤酒瓶,十米開外射擊,看誰打中的瓶子多。

玩彈弓干過的最缺德的事,就是打鳥。有一次周六早上,我拿起彈弓去玩,剛好瞥見屋角的桃樹上有一隻鳥,我信手一發石子打過去,只聽撲騰一聲,那鳥就掉了下來,撿起來看是只麻雀,我簡直驚異於自己的神射。

這種體驗,十幾年後才重逢。2012年,我去華農找師弟玩,在獅子山下的射擊訓練場,第一次玩射箭的我,第一箭居然射出了近九環的成績,連旁邊的教練都驚呆了。

打鳥這個缺德事,在明白鳥是益蟲之後,後來也就不玩了。

周末、暑假玩些掏馬蜂窩、摘野果、抽陀螺、玩打仗、釣魚、下象棋等等,在學校我們也沒閑著。

四年級時,我們常乾的一件事就是「打」籃球。那個時候,《灌籃高手》很流行,我們就都玩籃球,除了幾個模仿很不到位的運球、三分球,大部分人拿到籃球的經典動作是:把籃球用力扔向籃板,看誰砸的響。

學校體育室終於在我們砸壞了好幾個籃球後,制止了我們這些威武漢子的粗魯行為,但是籃板已經嚴重損壞了。

在校園一角的鞦韆也經常人氣爆棚,五米高的鞦韆,我們站在上面,利用來回擺動時下蹲上起的慣性,往往能把鞦韆盪到快180度,這種刺激跟現在去歡樂谷體驗的刺激差不多。只不過我們沒有安全意識,終於有人一個不小心,手一滑被甩出去七八米遠,鞦韆也就不讓玩了。

4

我從上學第一天就開始淺嘗權力的滋味了。

入學當天,由於能寫字認字、腦子清楚,就成了班長。班長的職責是,在老師進教室的時候,喊一聲「起立」,然後全體同學站起來說「老師好」,聽到「同學們好」,再喊一聲「坐下」,這才開始上課。就是這兩聲喊,也讓人覺得頗有儀式感,十分像縣太爺升堂時驚堂木一響,衙役們齊喊「威武」。

四年級的時候,新建三年的校園操場邊緣雜草叢生,學校就鼓勵各班學生自帶鐮刀割草;五年級的時候,學校新承包了一片茶園,讓四年級以上的男同學挑大糞去灌溉茶園。

當然,作為班長的我,是不用親自動手去干割草、挑糞這種粗活的,只需在旁邊監督而已。如果有誰不好好乾,喊一句「***老師來了」,虛張聲勢把他們的惰性驅散就可以了。

「幹部」不僅不用勞動,還有「好處」拿。比如,不用幹活的更大「領導」——老師,在視察的時候偶爾會給班長們買根冰棍;有些想偷懶躲到樹林納涼的,會塞幾根辣條給我。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一旦擁有某種獨裁權力,是肯定會滋生腐敗的。而且權力的觸角伸的越長,滋生的腐敗越多。

我們放學後,是以各村為單位組一個隊回家的。校領導通常會委任一個路隊長負責帶隊,路隊長擁有對隊員的監督權,路上不許擅自離隊,不許招惹人家的狗,不許採摘路邊的水果等等。

但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男女生分兩隊行進。有的小男孩為了找小女孩說笑,不得不離開隊伍,這原本很正常的事情,卻是違反路隊紀律的。

但是,這些從小善於搭訕女生的小傢伙,腦子都很好使——給路隊長些好處不就得了嗎?買速食麵、給作業本、塞口香糖,這是常見的路數。在我四年級當上路隊長後,也接過不少,不過當時並不覺得就是貪污。

手握監督權,收到一些小好處倒也正常,但一些看似無實權的學生工作,也不可小覷。

比如,我們當時有定期做大掃除的常例,學生幹部則會去視察。這個視察會決定一個班級的檢查得分,影響評選優秀班級和優秀學生幹部。所以,班長們一般對於視察是不敢怠慢的,嬉笑逢迎好不親熱。

權力在我,是享受。在父母,對於我則是災難。

考試做錯題,揪耳朵算是小事。有犯下出去玩未經過父母同意,出去玩還不按時回家的過錯,那是要回家罰跪的。後來想想,倒也培養了守時的好習慣。

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至少十幾年前,我是這麼想的。

5

舊時光最容易在回憶中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小時候去姥爺家拜年,路上渴了,就去掰下倒掛在岩石上的冰柱吃。

大冬天跟二堂兄在瑟瑟發抖中玩《90坦克》,漫天大雪中路過包子鋪買個熱包子捂手又充饑。

寒風凜冽中,跟大堂兄穿著襯衣在山坡上滑雪,凍得咬牙後又渾身發熱。

放學後不做作業也要拎著桶去釣魚,在一片渾濁的淺灘,半小時就能釣幾十條鯽魚,喜不自勝。

這些夢裡熟悉的味道,早已被歲月的長風撕裂,散落在失憶的裂縫中。

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學,昔日的小夥伴,除了本村的,見過面的是越來越少了。

那個生我養我的村落,搬走的,遷入的,生老病死,興廢繼絕,早已物是人非。

兒時的夏天,經常在家跟老爸下象棋,晚上在自家院落聊歷史故事,等到母親把晚飯做好,就算故事再好聽也一溜煙跑去吃飯,急的老爸大聲喊「你聽我說,精彩的還沒講呢。」

上高中以後,便是半年回家一次,大學畢業以後,更是一年回家一次。走在往日的鄉間,莫說「兒童相見不相識」,一些原住民也幾乎不認得我了。

親戚中,長輩們日漸蒼老,多病多優。晚輩中大一點的成家立業,最小的還在襁褓之中,我們這些中間人為生計所迫,流散南北,幼時關係最好的老表三年也未必能見上一次,最長的是大姑父家的表姐,自2004年嫁到安徽宣城以來,已經十幾年不見了。

就是同村的兩個堂兄弟,也因各自成家,不比從前可以整天玩耍了。

歲月再也不是當年,我也不是那個無憂少年了。

前幾天,在去地鐵站的路上,遇到一個麵皮白凈、短髮有型,背著書包騎車的少年,那自信洋溢、意氣風發的神態,恍惚之中又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我從沒想過向歲月求饒,雖然它把時間偷的太狠太快,畢竟還給我留下了滿滿的回憶。

這杯歲月的酒,未飲已醉,還醉在他鄉,醉在深夜。

2018年5月31日晚

襄陽張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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