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時代之殤歸咎於一人,王圓籙是否太過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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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今天
1900年6月22日(距今118年),舉世聞名的中國甘肅敦煌莫高窟藏經洞被發現。
敦煌莫高窟下寺道士王圓祿在清理積沙時,無意中發現了藏經洞,並挖出了公元4世紀至11世紀的佛教經卷、社會文書、刺繡、絹畫、法器等文物5萬餘件。這一發現為研究中國及中亞古代歷史、地理、宗教、經濟、政治、民族、語言、文學、藝術、科技提供了數量極其巨大、內容極為豐富的珍貴資料。後經英、法、日、美、俄等國探險家的盜竊掠奪,藏經洞絕大部分文物不幸流散到世界各地,僅剩下少部分留存於國內,造成中國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
記得高中時期,小編對莫高窟充滿了作為中國人的自豪感。讀了余秋雨的《道士塔》,知道了湖北麻城農民王圓籙:「身著土布棉衣,目光獃滯,畏畏縮縮,是那個時代到處可以見到的中國平民。」可恨的是這個卑微、渺小、愚昧(余先生為這幾個詞都加了前綴「太」)的農民,「他從外國探險家手裡接過極少的錢財,讓他們把難以計數的敦煌文物一箱箱運走」。每當看到此處,小編都是血脈賁張,義憤填膺,恨不得當面啐一口王道士,將其打翻在地。
王圓籙道士於莫高窟下寺正殿前-1907年斯坦因拍攝
暫且放下那佛國世界璀璨的藝術魅力不說,先說說那個被葬於莫高窟大泉河東岸沙灘上,被余先生目為「敦煌石窟的罪人」的王道士。道士王圓籙被敦煌人稱為「王阿菩」,這在當地的語境中可以理解為「菩薩」甚至是「活佛」,俗話說金碑銀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至少在百姓眼中,王道士不是一個壞人。
王圓籙,農民,略識文字,湖北麻城人,出生於道光30年(1850),卒於1931年。《麻城縣誌》記載咸豐六年(1856)夏,麻城遭遇旱災,莊稼幾無收成,災民常有餓死,逃難是活下來的最好方法。王圓籙沒有就近討飯,也沒有投親靠友,而是來到萬里之遙的酒泉一帶,入肅州巡防營當了一個小小的兵勇。退伍後成為老莊子弟,道號「法真」,歷史上稱其為「王道士」。王圓籙走到敦煌看到多年廢棄無人看管的莫高窟,一種使命感使其成為莫高窟的管理者。
中國農民最初知道佛教,大約是因為《西遊記》里的唐僧。身著道袍的法真,內心也有一份向善的信仰。也許在王圓籙眼裡,佛教和道教並無分別。法真道士經營佛教事務也是極其虔誠和負責的:清理長期被落沙封堵的洞窟;率領僧眾四處奔走,苦口勸募,尋求布施;將化緣得來的錢財盡其所能,搶救修復坍塌的洞窟和塑像。
敦煌這樣荒涼苦寒之地,募化的艱難可想而知。王道士拿到斯坦因、伯希和的「捐贈」和「布施」後,除塑了一尊玄奘塑像外,還清理修繕了破敗的廟宇和坍塌的洞窟,重塑了已經斑駁不堪的所有金身,還修造了大佛前殿的樓閣等等。
40年如一日,遠離花花世界,在茫茫戈壁深處,不拿政府一分錢,也不開公司入股分紅,就這樣風餐露宿的默默守候著鳴沙山下、大泉河邊的千餘洞窟。王道士沒有私自佔用出賣祖宗遺產而換來的一分錢,甚至連自己的一身行頭也不曾改變過,至死仍是一身道士長衫、一頂布帽。
如果說他有所佔用,應該就是洞窟對面那一座道士塔。
不可否認,王道士對敦煌文物甚至對中國文化都是有罪的。但是,查一查歷史,我們對這個目光短淺,愚昧的麻城道士,真的可以理直氣壯的指責嗎?
那麼,王道士在莫高窟都幹了些什麼呢?
1900年(光緒25年)5月25日,在清理被流沙掩埋的洞窟時,王道士突然發現:「沙出壁裂一孔,彷彿有光,破壁,則有小洞豁然開朗,內藏唐經萬卷,古物多名。」(王道士墓誌)。面對這一意外發現,王道士忙開了。
1
第一步
王道士請來了敦煌本地的鄉紳耆老。面對這許多古物大家同樣是驚訝萬分、不知所措。最後,大家意見統一了,認為這是先人佛教的功德物品,應該妥善保存在原地。
2
第二步
逐級上報。按說,王圓籙還算是個盡責的人。發現藏經洞後,他徒步數十里,趕往縣城找到敦煌縣令嚴澤,還選了幾件精美的寫卷和絹畫送給縣令嚴澤,希望引起這位官老爺的重視。可惜,這位嚴知縣不學無術,把這兩卷經文竟當作兩張發黃的廢紙。
1902年,王圓籙又向新任敦煌縣令汪宗翰彙報了藏經洞的情況,這位進士出身、對金石學也頗有研究的知縣當即去莫高窟察看,並順手揀得幾卷經文帶走。卻也只留下一句「就地保存,看好藏經洞」的空頭指示。
兩番未果,王圓籙仍不甘心,開始上訪。他又從藏經洞中挑揀了兩箱經卷,趕著毛驢奔赴肅州(酒泉),在河西走廊行程800多里,找到道台廷棟,武將出身的廷棟大人瀏覽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經卷上的字不如他的書法好,就此了事。
再後來,剛完成《語石》一書初稿的金石學家葉昌熾就任甘肅學政不久,就接到汪宗翰關於莫高窟藏經洞情況的報告,便托汪宗翰為《語石》一書尋找一些關於莫高窟藏經洞出土的碑刻資料。卻未下令對藏經洞採取有效保護措施,只是向甘肅藩台建議將這些古代文獻和文物運到省城蘭州保存。
然而,敦煌離蘭州路途遙遠,僅運費就要五六千兩銀子,只好又「擱淺」。直到1904年,省政府才下令敦煌檢點經卷就地保存。
上訪到省部級已經是極盡人事了,可倔強的王道士仍然不死心,他要告御狀!他斗膽給清宮的老佛爺寫了秘報信:「忽有天炮響震,忽然山裂一縫,吾同工人用鋤挖之,欣然閃出佛洞壹所,內藏古經萬卷。」但遺憾的是,這封上達天聽的御狀未能寄出。
從1900年到1907年文明人斯坦因的到來,整整7年間,王道士為保護莫高文物,做了他應該做以及可以做的一切。
諷刺的是,這邊王道士與藏經洞頻遭「冷遇」,另一邊卻有人視莫高窟為寶地,不遠萬里而來。
1905年10月,俄國人奧勃魯切夫在黑水城遺址挖掘之後,趕至莫高窟,以五十根硬脂蠟燭為誘餌,換得藏經洞寫本兩大捆。這是藏經洞文書流失於外國人的開始。
1907年3月,聽說藏經洞消息的英國人斯坦因迫不及待地趕到敦煌。看看這個英國人的來頭,他是持大清朝廷頒發的官帖、在官兵的保護下到敦煌來的。至今仍然怕官、迷官、拜官的國人,見到朝廷介紹來的洋大臣,山野小民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大約也只有麻城(這是全中國革命烈士最多的地方,曾有6萬多子弟參加紅軍,煅造出王樹聲大將,王宏坤、許世友、陳再道上將等28位新中國第一批授銜的將軍)的農民有這個膽子,他和洋大人百般周旋,數度將其拒之門外——這些在斯坦因所著《西域考古圖記》都有詳細描述。
對英國人甚至西方人來說,斯坦因是最偉大的探險家、考古學家。但是他在敦煌卻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強盜和小偷,他竭盡引誘、欺騙、布施、盜竊等卑劣手段,來對付文盲王道士。最後其卑鄙目的也終以得逞,先後兩次從王道士手中劫掠大量國寶,運至大英博物館。
此後,西方竊賊接踵而至。
1908年,法國人伯希和來到敦煌,將藏經洞遺物「翻了個遍」。以白銀500兩換得6000餘卷漢文寫本和不少古藏文寫本、200多幅紙絹畫、20餘件木雕及大批絹幡和絲織品。由於伯希和通曉漢文,他獲取了藏經洞中學術價值最高的經卷寫本和絹本、紙本繪畫。
接著美國人華爾納來到莫高窟,此時藏經洞早已空空如也。華爾納轉移目標,盯上了莫高窟洞窟中的壁畫和彩塑。
後來俄國,後來日本……
1909年9月4日,北京的六國飯店,在京的學界名人幾乎都參加了招待伯希和的宴會。會上,他將隨身攜帶的一箱敦煌寫本精品公開展覽出來。中國學者大驚不已,當時中國的宋版書已很稀少,忽然有人帶來了從未見過的六朝隋唐古寫本,整個北京學術界震動了。
敦煌卷子流散於國外,自然是傷害了中國人的自尊心。但是,流散於國外的敦煌卷子都是由國家級的博物館、圖書館收藏,並得到妥善的保護,無一損壞現象。而中國則出現了另一種令人痛心的現象,在1907年斯坦因到來之前,無論王道士怎麼吶喊都無人重視,但當斯坦因把精美的敦煌文物傳曉於全世界時,清朝官員這才懂得了其重要價值。但他們考慮的不是如何保護,而是千方百計地竊為己有。因此,偷竊一度成風,敦煌文物流失嚴重,敦煌藏經洞被發現後再歷浩劫。
100多年前,強悍的英、法洋人,挾堅船利炮,扛文明大旗,在圓明園實施強盜行徑——東方數千年的文明結晶遭到搶劫、砸毀和焚燒;50多年前,離敦煌不遠的張掖市大佛寺,舉世聞名的大佛雕像被紅衛兵砸開腹部,取出千年的經卷,在佛堂焚毀成灰燼,這些紅衛兵是什麼人啊?中國最頂級大學裡的天之驕子!
只有所謂的文化人對文化的摧殘,才最慘烈最挖空心思也最有破壞力!所以責怪一個偶然路過的文盲道士,要求他對敦煌文化流失負責,你不覺得太苛刻嗎?
王圓籙發現藏經洞之後的種種行為,業內人士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一種是「歷史罪人論」,一種是「無知黑鍋論」。
「歷史罪人論」者認為,如果王圓籙第一次盜賣文物是上當受騙,那麼後來又連續5次以上在17年間繼續盜賣文物,這肯定不是上當受騙。
「無知黑鍋論」者則認為王圓籙發現藏經洞後,向當地官員彙報,當時的政府卻長達7年置之不理,半路出家的農民道士賤賣文物亦在情理之中。此外,若無引狼入室的中文翻譯蔣孝琬,斯坦因不可能憑蹩腳中文從認死理的王圓籙處得逞。後來,斯坦因將大量敦煌文物暫存安西縣政府達數月之久,也無人過問。再者,伯希和等人偷運文物路過北京時,還向中國官員和學者展示,京城名流誰也沒有提出扣留這批文物,還設宴款待,中國海關也一路綠燈……故認為敦煌文物被盜賣,是王圓籙、蔣孝琬和當朝官員共同犯罪的結果。
據《西域考古圖記》等相關史料記載,當時,西方人到中國帶走文物時,都持有當地官方許可證,且一路官兵保護,一介道士根本就沒有能力拒絕他們。
當我們振振有詞或者痛心疾首鞭笞王道士的時候,我們又該對大清朝廷以及那些食君俸祿的大清官員們(文化人)說些什麼呢?
大清官員也曾經不痛不癢地問過斯坦因:「你為什麼一定要把它們拿到歐洲去呢?」他們有權利阻止,也有能力阻止,卻不肯作為甚至不想作為,我們不去批判這些位高權重的文化人,卻來痛恨那個被余先生加了許多「太」的王道士,你覺得有意思嗎?
歷史地看,與其說王圓籙是作為當時莫高窟的掌管人而背上送走經書的罵名,勿寧說他是在為整個風雨飄搖的大清國的凋敝、民國的無暇顧及、以及近代的日益膨脹的民族自尊心而做了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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