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詞人毛滂兩首經典的夏夜詞

文學 06-23

《東堂詞》兩首《滿庭芳》箋釋

（以商務印書館影印國家圖書館藏

《文津閣四庫全書》為底本）

毛滂（1055？-1120？），字澤民，江山（今屬浙江）人。哲宗元佑間為杭州法曹，蘇軾曾加薦舉，晚年與蔡京亦有交往。官至祠部員外郎、知秀州，一生仕途失意。《宋史藝文志》載有《東堂集》，闕失已久。《四庫全書》從《永樂大典》別著錄《東堂詞》一卷，為毛晉所刻本。其為杭州法曹時贈妓詞《惜分飛》「今夜山深處，斷魂分付潮回去」句見賞於蘇軾。滂詞「清韻特勝」（《四庫全書》提要），《全宋詞》存二百餘首。

【解題】《滿庭芳》有平韻仄韻二體。平韻名鎖陽台，滿庭霜，雙調九十五字，九韻。仄韻《樂府雅詞》名轉調《滿庭芳》。雙調九十三字至九十六字，共七體。毛氏《詞學全書》：「﹝滿庭芳﹞，采唐吳融詩：『滿庭芳草易黃昏』；一名﹝鎖陽台﹞，中呂調也。」《東堂詞》錄《滿庭芳》兩首。

滿庭芳·夏曲

爍石炎曦，迷雲急雨，院落槐午陰清。藕花開遍，綠細一池萍。槽下真珠溜溜，龍團破、河朔餘酲。闌干外，梧桐葉底，金井轆轤聲。　　盈盈。開霧帳，珊瑚連枕，雲母圍屏。對肌膚冰雪，自有涼生。翠袖風回畫扇，拂香篆、虯尾斜橫。北窗晚，娟娟靜色，竹影上簾旌。

爍：shuò 消融。曦：xī 太陽。此句言烈日炎暑之意。

此句《全宋詞》做「過雲急雨」，現從四庫本。

槽：cáo 四邊高企中間陷入的容器。真珠：珍珠，指水珠。溜溜：水瀉注之狀，指水流滴聲。蘇軾《和陶詩九日閑居》云：「鮮鮮霜菊艷，溜溜糟床聲。」

龍團：宋貢茶名真宗咸豐中，丁謂為福建漕，監御茶，進龍鳳團。仁宗慶曆中，蔡襄知建州，別擇茶之精者為小龍團，十斤以獻，斤為大餅，龍團鳳餅遂名冠天下。蘇軾《分類東坡詩》十三《以大龍團報垂雲新茶》「揀芽分雀舌，賜名出龍團」。參閱葉夢得《石林燕語》八、宋徽宗《大觀茶論序》。

河朔：夏日避暑之飲。《初學記》三魏文帝《典論》云：「大駕都許，使光祿大夫劉松北鎮袁紹軍，與紹子弟日共飲，常以三伏之際，夜酣飲，極罪，至於無知，雲以避一時之暑。」故河朔有避暑飲意。南朝何遜亦有苦熱詩：「實無河朔飲，空有臨淄汗」。

餘酲：chéng 殘餘的醉意。皮日休《秋晚留題魯望郊居》之二：「冷卧空齋冷，餘酲夕未消」。病酒曰「酲」，謂經宿飲酒，故曰「酲」也。

轆轤：lù lú。井上汲水裝置，此句謂汲涼水消暑氣。

雲母：礦物名，可折為片，薄者透光，可為鏡屏。

香篆：盤香或香柱，點煙時繚繞如篆文，故云。虯尾：有角曰龍，無角曰虯，此處指蜷曲，言煙縷橫斜之貌。

娟娟：美好明媚。杜甫《狂夫》詩云：「風含翠筱娟娟凈，雨浥紅蕖冉冉香。」

簾旌：障蔽門窗的竹簾。

【析】此為夏夜消暑之詞也。炎炎曦日，暴晒之下，頑石將融。忽迷雲卷霧，飛花急雨傾盆而下，觀院落間槐葉婆娑，池中芙蓉出水，更兼飄葉浮萍，睹此景，詞人欣喜之情，自不必言矣。而雨露狀似真珠，瀉注於水槽間，若聞流滴之聲。唯此，仍於欄杆外，汲水煮茗，為河朔酣飲，可謂優哉游哉，樂在其中也。

然則下闋更有風致。珊瑚連枕，雲母圍屏，狀生活之富貴也。佳人玉手，輕掀霧帳，對如此冰雪肌膚，則自有涼生矣。畫扇迴風，香縷橫斜，景色美好，北窗漸晚，不經意間，竹影悄敲上簾旌。恰西人所云「仲夏夜之詠嘆調也」。故曰「夏曲」。《四庫》提要言滂詞「清韻特勝」，誠不誣哉。

?又·西園夜賞花?

馬絡青絲[11]，幛開紅錦，小晴初斷香塵[12]。芳醪持燭，別有個佳人[13]。飛蓋西園午夜[14]，花梢冷、雲月朧明[15]。應還惜，留花伴月，占定可憐春[16]。　　佳人。爭插帽[17]，已殘芳樹，猶綴餘英。任紅辭香散，蝶恨蜂瞋。醉也和春戴去，深院落、初馥爐薰[18]。玉台畔[19]，未教卸了，留映晚妝新。

[11]絡：網狀物兜頭。《陌上桑》云：「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

[12]李白詩《感興》之二：「香塵動羅襪，祿水不沾衣」。多指女子步履而起。

[13]此句《全宋詞》做「芳醪滿載，持燭有佳人。」現從四庫本。醪：láo 芳醪，指醇酒。

[14]庾信《對燭賦》：「還持照夜遊，詎減西園夜。」

[15]朧：微明貌。元稹《長慶集》卷十七《嘉陵驛》詩：「仍對牆南滿山樹，野花撩亂月朧明。」

[16]占定：佔得。可憐：可愛。白居易《暮江吟》云：「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17]插帽：謂摘花插帽爭競勝強。《開元天寶遺事》載：「長安王士安，春事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著為勝。」

[18]馥：fù 香。薰：xūn 香草或花草香。有成語「桂馥蘭薰」。爐薰，薰爐之倒裝，也做熏爐，即香爐。

[19]玉台：指女子梳妝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