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涉嫌誤診塵肺病被刑拘，同行兔死狐悲：以後誰還敢做醫生？

文：賈望

據《醫師報》報道，貴州公安機關以貴州航天醫院的3名醫生誤診500多例塵肺病，造成3000萬社保資金流失為由，以涉嫌「國有事業單位人員失職罪」的罪名，起訴貴州航天醫院的3名醫生，目前3位醫生已在押7個多月。

該案被認為是全國首例「職業病醫生因診斷涉嫌刑事犯罪」的案件。在案件發生後，3位醫生黃亨平、張曉波、董有睿的家屬均為案件奔走，並在《醫師報》發表了與塵肺病相關的文章後，向該報發出了求助信，讓這起案件吸引了更多的關注。3位醫生的家屬和他們工作的航天醫院均認為，由於塵肺病診斷的特殊性，診斷錯誤是客觀存在的技術性誤差，並不存在失職行為。

據媒體報道，在2016年夏天，有企業舉報，認為有工人和醫生相互勾結，通過認定塵肺病的方式套取社保金。遵義市播州區公安局便以「涉嫌社保資金詐騙案」的名義開始對醫院醫生進行調查。2017年10月開始，在未找到任何經濟犯罪的證據後，公安機關開始以「涉嫌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員失職罪」的罪名對3位醫生進行調查。

遵義市播州區公安局從醫院1640份塵肺病患者案例中調走1353例，在抽取了547份重新讀片後，認定其中393人無塵肺病、111人胸片質量不合格，1人待定，塵肺病為42人。由此，公安機關得出差異率達92.3%的結果，並將差異認定為醫生過失，導致了國家3000萬社保資金的流失。

根據醫師培訓教材《塵肺病》中的數據顯示，專家讀片發生差異的範圍為18.8%-33.2%。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職業衛生標準GBZ 70—2015 《職業性塵肺病的診斷》中明確規定，塵肺病的診斷，主要根據可靠的生產性礦物性粉塵接觸史，以胸片對照塵肺病診斷標準片來完成。

貴州航天醫院放射科主任余雷在接受中國之聲《新聞縱橫》採訪時稱：「塵肺病比較特殊，其他地方我們可以手術，或者做活檢，或者通過其他指標比如血液來印證。但是塵肺是沒辦法這樣印證的，不可能每個病人都去開胸驗肺，而且印證的指標也比較少。」

貴州航天醫院是遵義地區唯一一家具有職業病診斷資質並實際開展塵肺病診斷的醫院。據余雷介紹，由於遵義地區煤礦產業較多，每年大約有超過3萬人會到該醫院做常規體檢。對於懷疑有塵肺病的患者，醫院會要求患者做用於診斷的高千伏胸片，並由三位有國家資格證的高年職醫師做塵肺鑒定，被確診的患者可拿到國家補貼。

國家衛生計生委塵肺病診療專家委員會委員、同濟大學附屬上海肺科醫院醫生毛翎認為，在塵肺病的讀片中，因為要根據胸片上小陰影的量來判斷是否構成塵肺病。而在這個過程中，醫生的讀片技術、讀片經驗、片子質量、觀片燈亮度、環境因素等都可能對結果有影響。根據相關教材顯示，根據經驗不同，讀片者之間的結論差異可達75.6%，甚至連讀片者自身都有平均12.5%的差異。

而在此案中，爭議焦點在警方的抽樣方式是否科學公正，判定結果是否準確。毛翎認為，由於塵肺病在不同階段，讀片顯示出的差異率也大大不同，因而把所有患者的片子都加入調查的樣本，才是更合理的做法。毛翎說：「統計學上是要講究隨機的，那怎麼樣才能抽到的這個樣本具有代表性呢？我們要隨機抽，這不叫隨便抽，就是叫隨機抽。隨機抽是有一定的方法的，而不是說你想抽誰就抽誰。」

他還在接受《醫學界》採訪時表示：「對於此案，哪怕不是搞塵肺病的醫生，也都覺得醫生這個職業沒法做了，因為只有不做才不會犯錯，做到最後進監獄了，誰還敢做啊。」

今年2月，貴州航天醫院300餘名職工曾聯名在《呼籲信》上簽字按手印，為3位醫生證明和呼籲。作為3位被羈押醫生的同事，貴州航天醫院耳鼻喉科主任陳維信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三位醫生僅僅因為讀片差異率就被逮捕，這是不尊重醫學、不尊重科學的表現。」他認為公安機關的判定過於草率，會對醫務人員的正常工作造成嚴重打擊。

在案件發生後，從2016年11月起，貴州航天醫院就被終止了職業病診斷業務，並於2018年初終止了職業病體檢。根據《醫師報》記者的調查，以前醫院每天都要接納300-500人進行塵肺病診斷業務，在被終止業務後，勞動者要一紙診斷證明書變得難上加難。

目前，案件已經處於檢察院第三次審查起訴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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