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你就知道，這部電影是所有女演員都渴望演的

文 | 栗山

今年上海電影節上有好幾部重頭華語新片，很幸運能夠提前看到，今天來說說前兩天剛看的《找到你》。

儘管本片導演呂樂是我非常喜愛的導演，但我不得不說，這是一部由演員表演驅動的電影。本片情節帶有一定懸疑成分，不過強烈的人物情感濃度，才是支撐電影的核心。

換言之，如果演員表演不得力，這部影片是無法成立的。而作為雙女主之一的姚晨和馬伊琍，則非常精準地支撐起了影片的情感重量。

說到姚晨，可能今天還是有一部分觀眾對她的喜劇表演印象最深，只能說是《武林外傳》太紅了！但姚晨的表演能力範疇，其實超出喜劇甚多。姚晨曾經在採訪說過，那時候的自己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郭芙蓉這個角色在她看來，「是把另外一個我塑造出來」。

從那以後，你會發現姚晨其實一直都在嘗試不同類型的、具有某種代表性的女性角色，塑造了很多個「另外的我」。

像是《潛伏》里的地下工作者，《夢想合伙人》里草根創業的盧珍溪，《風暴》里以愛情為標準不惜捲入案件漩渦的羅燕冰，構成了跨度很大的人物形象。

《風暴》里的姚晨

但對姚晨個人來說，要真正超越郭芙蓉的喜劇形象，她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立得住的大女主角色。

《找到你》大約可以充當這個任務。

《找到你》的故事講，律師李捷（姚晨飾）正身陷離婚的困境之中，和前夫在女兒多多的撫養權問題上爭執不下；與此同時，為了給孩子更好的未來，她也絲毫沒有放下工作，忙著出庭打官司，負責另一起離婚撫養權爭奪案。還好家裡的一切事情，包括帶女兒，都有從農村來的保姆孫芳（馬伊琍飾）幫忙照顧。

姚晨飾演律師李捷，馬伊琍飾演保姆孫芳

但是，有一天下班回到家的李捷卻突然發現，保姆孫芳和女兒多多一起消失了，她陷入了人生從未面臨過的絕境……

面對家人，他們覺得李捷為了爭奪撫養權串通保姆藏起了孩子；面對警方，他們認為李捷沒有立即報案肯定是另有隱情；面對自己內心，她產生了深深的自我質疑，自己是不是不配做一個母親？選擇職業而不得不相對忽略家庭有錯嗎？

這樣的設定，讓李捷這個角色，具有了可以代表現代女性的多重身份，她既是職業女性，又是母親，還是深陷婚姻困境中的女人。相信很多女性觀眾，在看到這個角色的時候都能看到自己的一面。

而姚晨，既演出了這個女性的「假面」，也演出了這個角色卸下假面後真實的「內心」。所謂的「假面」，就是職業女性會展示在外面的幹練、職業度、雷厲風行、甚至有那麼一絲絲的無情，讓人不快。

職業一面的李捷

演好一個讓人不快同時也能讓人理解的職業女性，不僅需要勇氣，也需要對角色的深入挖掘。

姚晨是這麼演繹的，李捷某一天工作和撫養權進展皆不順利，下班回家後她沖著保姆孫芳發火吼到，「我說了多少次了讓你不要把拖鞋放在鞋櫃里！」她一邊說，一邊打開鞋櫃查看又重重地摔上，還夾到了自己的手。

這個地方的「被夾到手」，很有可能是姚晨太過投入表演中所展現出來的「情緒爆發時刻」，因為在畫面中所呈現出來的那種力道和速度，是沒有留有任何餘地的。

尷尬的是，鞋櫃里沒有拖鞋，孫芳並沒有把拖鞋放錯。這個時刻的李捷很讓人討厭，但是又特別真實。

很多職業女性一定也有過這樣的時刻，因為事業、生活上的雙重壓力而導致的煩躁，甚至跟身邊人發無名火，發過之後，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但又不好意思道歉。

在這之後，你也能看到姚晨所演繹出的李捷的尷尬和無奈，她把高跟鞋踢在一邊，換上了拖鞋，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和孫芳道歉。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捷身上的假面和她卸下假面以後，甚至是有那麼一點「不堪」的真實，在職業和家庭間兩難的生活困境，就是讓如今的職業女性，最有共鳴的地方。

袁文康飾演李捷前夫

隨即出現的女兒失蹤案，則立馬撕掉了李捷的這種「假面」，她一改工作時的冷靜幹練，變得焦慮、疲憊、無助。

你能看到她檢查監控數小時以後，眼睛紅腫卻還依然堅持的疲憊；你也能看到她在街頭飛奔，頭髮散亂，一點沒有了職業女性的精緻；你還能看到她在接起有女兒下落線索的電話時，手在緊張地顫抖。

這些展現在身體和生理層面的焦慮、緊張、甚至是恐懼，是要必須完全進入到角色中，讓自己成為角色，感受到角色所感受到的恐懼之後，才能出現的身體表現。這甚至都不是「演出來」的，這就是「角色本身」。

焦急的李捷

而後，因為在家中發現了孫芳曾經留下的蛛絲馬跡，李捷便踏上了尋找孫芳和女兒多多的路程。故事在這裡，開始通過閃回，來為我們展現了李捷和孫芳的過去。

從這些閃回開始，也就拓展了李捷和孫芳這兩個角色的對比性。

閃回中涉及到的李捷過去，基本只發生在女兒失蹤的前兩天和尋找女兒的兩天這四天時間裡。而孫芳的時間線，則延展到了她來到城市之前。這是與兩個人物設定相吻合的敘事設定。

一方面，李捷作為職業女性，生活的速率是更快的，她的四天，或許可以等於孫芳的很長一段時間。另一方面，在以前的生活里，李捷很少了解孫芳，所以需要用更長的敘述時間跨度，去對孫芳進行「補全」。

孫芳帶著多多消失了

這也意味著，姚晨所飾演的李捷這個角色，受到了更大的限制，缺乏前史交代，很容易就變得扁平化。她需要在很短的時間和空間里，演繹巨大的情緒、心理、狀態波動，又不像孫芳的角色那樣，有外形上顛覆性和反差化的支撐，相對來說是更難出彩的，但是姚晨依然用很多充滿細節的表演，為這個人物注入了很豐富的層次感。

但是姚晨依然用充滿細節和爆發力的表演，將這個人物的情緒波動演繹得肌理豐富。

有一個讓我印象很深刻的細節。一開始，李捷本來是穿著高跟鞋回家的，在進家門發現女兒失蹤以後，她穿上了一雙平底鞋，但是依然是職業化的尖頭鞋，出去找女兒。

這個換鞋的動作，便成為了情緒波動一個很精準的過度，在這時候，她是著急的，但是還沒有完全失去控制情緒的能力。後來，她在立交橋下狂奔尋找女兒的時候，鏡頭也給了她穿著平底鞋狂奔的腳一個鏡頭——

在這之後，她去翻找垃圾箱，最後甚至整個人都跌到了垃圾堆里，就是從還葆有一絲冷靜，到癲狂絕望的過度——

李捷和孫芳分別代表了兩種不同類型的女性，李捷是相對強者的那一類，即便面對婚姻問題，也會堅持給自己爭取權益；孫芳則是弱者，婚姻出現問題更多選擇忍耐，也代表了當下社會裡很大一個群體的女性。

李捷的強勢個性也體現在她的工作中。她正在打的一個官司，其委託人正在和前妻爭奪撫養權。當女方向她求情的時候，李捷冷冷地說：「我個人從感情上同情你，但是在職業上，我只是正好當了你丈夫的律師而已。」

說這句話的時候，你會看到李捷板著臉，透出一股冷漠之情，但在她的眼神里，你也能看到她內心的無奈。正如她後來說的，職業女性身份，其實只是保護自己的方式，讓自己能在面對危機的時候，能夠有選擇的資本。

李捷和女兒多多

再舉個例子，在一天即將出門上班的時候，孫芳本來想跟李捷說什麼話，但是李捷接了一個電話，就開始只專註於自己的工作，並沒有注意孫芳要說話的情緒，甚至還有一絲不耐煩。她擺著手對孫芳說，「有什麼事兒等我下班回來再說」，特別冷漠，連眼皮都沒有抬起來看孫芳一下。

但與此同時，她在離開前，還是跟自己的女兒多多笑著說了再見。

就在這個短短的片段里，姚晨就演出了李捷身上的多重身份與多種狀態，她是個冷漠的女僱主，是個工作為先的職業女性，但同時也是個儘可能給予女兒關心的母親。

如果說演好一個職業女性還不那麼難，但演一個絕望中的母親，是頗考驗表演功底的。我印象中最深的有兩個鏡頭，一是在她快要找到女兒的時候，因為心情過於急切，腳步太快，在狹窄的空間里收不住腳步，差點撞到門上，身體、表情、眼神的極端失控，正是一個母親，精神快要綳斷時候的模樣——

而在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女兒的時候，李捷臉上露出那種微笑，又是那種在高度和長時間的緊張狀態以後，終於放鬆下來的疲憊——

姚晨對李捷這個形象深度和層次的挖掘能力，已經足以證明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演員，擁有極強的駕馭角色、進入角色、甚至高於角色的能力。

對於姚晨而言，其實無所謂從「喜劇演員」到「正劇演員」的轉變，只不過剛好這是觀眾認識她的順序罷了，她本來就是可塑性非常強的演員，喜劇也好，正劇也好，只是遇到她的時間不同。現在出演《找到你》，也可以說是剛剛好。

值得一說的是《找到你》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片名，它其實至少有三重「尋找」的含義。

第一層是最表面的，李捷要尋找自己失蹤的女兒多多。

第二層更深一點，李捷要找到孫芳，並藉此了解到孫芳的過去，也了解到與自己有著不同選擇和境遇的女人的人生。

第三層，則是影片最核心的一層意思，其中包含值得敬佩的現代女性精神，那就是一個堅強的職業女性，在篤定自己選擇的同時，如何發現自身的脆弱，並學會與之相處。即使有些脆弱她無法戰而勝之，在這個尋找的過程中，她仍然成為了一個更好的人。

以上三層的尋找主體自然都是姚晨飾演的李捷，所以也可以說有第四層——姚晨找到了這個角色，這個角色找到了姚晨。

終歸來說，《找到你》所面向的，其實超出了李捷或者孫芳各自所代表那類女性群體。這也讓《找到你》，成為了近年來難得一見的女性主義作品。具體的故事或許不會發生在所有女人身上，但這中間的困境，其實每個女人都正身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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