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中國警察故事

中國內地電影人最近一次在三大國際電影節上斬獲大獎應該是在2014年第64屆威尼斯電影節上，懸疑電影《白日焰火》同時拿下最佳影片金熊獎和最佳男演員銀熊獎。導演刁亦男在這部電影里沒有展示中國特色的農村奇觀，也沒有政治隱喻之類的易吸引老外眼球的題材優勢，而是在當下現實的城市背景中，聚焦人性深層次的靈魂故事。這看上去似乎再正常不過了，但是放在全球電影的格局下，你就會意識到這是多麼不一般：一部斬獲雙份國際電影大獎、表現當下中國城市題材的電影用一種間接的方式回答了觀眾的質疑：「為什麼在大陸海外得獎電影中的中國城市都是一個樣子？」不是，不是都一個樣子。

開場不到十分鐘，簡潔利落的鏡頭就透露了豐富的劇情：電影中的警察張自力是二三線城市裡的普通警察，業務能力過硬，同事是他從前的戰友；離婚時和前妻約定在小旅館裡最後一次見面，事後，他不甘，在等候火車的站台上拉拉扯扯……每個鏡頭都在講述一個被拋棄、被嫌棄的失意丈夫；然後案子來了，他在廠房裡調查案情，走神地踢了腳下一隻酒瓶，鏡頭埋下伏筆；抓人現場驚心動魄，他制服嫌犯後往腰間摸手銬，發現忘了帶，這個疏忽呼應前戲，很快引爆驚人場面——嫌犯搶過掉落地上的警察配槍當場槍殺男主的同事！緊湊、激烈、洗鍊、極具衝擊力，這種快節奏與我們熟悉的中國電影有些不同，但也不像是任何一部外國電影，題材和畫面都是眼熟的，但又是新鮮的。

更厲害的是接下來的慢節奏，非常從容地講述男主無法再當警察、成了工廠保安、事業和精神都一蹶不振、偶然發現舊案新線索，乃至協助前同事破案。這部電影與離奇案件有關，但電影的主角絕不是離奇案件，而是細膩又冷靜地表現「人」在離奇案件中浮沉。雖然「人」本身就是一出離奇案件，離奇案件就是生活本身，但是電影不是實錄離奇案件，而是組織一個有表現力的故事，讓故事中的人栩栩如生，富有真實的魅力。說到底，真實的魅力來自豐富的細節組成的真實的生態。當這個普通的警察一點點從人生低谷的淤泥中爬起來、一點點直起身子、一點點展露出警察應有的敏銳、聰慧、身手和精神狀態的時候，與他發生聯繫的周圍的一切也一點點呈現出全景的風貌。這就是好電影應該具有的、令人振奮的風貌。

「我們應該用一個特別宏大的視野來改變整個電影市場的結構。」導演的這句話與其電影知行合一，如聽聞一種久違的擔當，一種理想主義的擔當。他這樣闡釋這種新視野：「不知道觀眾會不會習慣或者感到新鮮，如果他們不習慣，把它變成感到一種新鮮，我覺得也很好。可能我的電影留下的一些互動的空間、想像的空間會更多一些，不是像以前的電影把它說得都很直白。我相信有很多觀眾會感興趣，會感到不一樣的東西。」

這段話非常謙遜真誠。我們看這部電影，就是一部警察故事，但是跟成龍的《警察故事》系列截然不同，成龍的警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是英雄商業片，連受傷都是浪漫的點綴，但《白日焰火》里的警察是普通人，在職場上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有什麼絕地反擊英雄逆襲，而是要用很多年的低谷，去等待一個可能會降臨的機會。這種真實令人感同身受，宛如身在其中，很動人。（史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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