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詩選(六十五):朱天歌的詩
朱天歌
朱天歌,1995年11月12日生。復旦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大四在讀。
去公園散步去公園散步,風景像一幅畫,
你我都在畫中,不吝顏料,浪費春光。
更久以前,我們有過相似的漫遊,
或許天氣也是相似的。風吹過你談論矛盾,
風走得更遠,也帶不走迷惑和心結。
我們熟悉這園子里的路:太陽向西落,
未來便往東,岔了口也絕不低頭認錯。
而如今,傍晚在公園走,在傾瀉的水銀中走,
我們欣賞彼此容貌,還別忘了稱讚天氣晴朗
得說說那些玫瑰色的日子,多麼地難以忘懷
過去的跳樓機不再令人膽怯,
高空和地面同樣平滑,過程只是緊張的幻覺。
萬物在時間中消解,還有我們自身。
舊世紀此夜,與其他夜晚沒什麼不同
我們迷惑,沿城牆行走,抽紙煙
深吸,再呼出整個城市的霧靄
比賽扮演罐子,我們喝,
毫不在意明天,喝到雙手失焦
四處遊盪,砸壞燈箱,踏上玻璃渣
舔身邊人嘴角的煉乳,相擁著
而我永遠落單,無人擁抱。
我抱緊白牆,與漩渦學步,
在陡峭的地球之邊,意識看我,我看牆
牆為我傾倒,牆說你在流淌
像岌岌可危的烈酒
一隻巨手扼緊咽喉,無法嘔吐
狂歡是失落的天氣預報,豆大的嬉笑下墜
生成一朵朵氣泡,碎在地上,連死
也比我的美。我一無所長。在這節日,
更多人湧入浪潮,更多人徹夜不歸,
將憤怒統統裝入氣球:放飛,升空,
爆炸,遺忘,像我們從前那樣。
路過沉睡的景觀,大門鎖閉,他們徘徊過便走
我問,這扇門後是否深居囚徒?
無人應答。荷爾蒙像顆定時炸彈,情慾蒙蔽
那些危險人物的雙眼。剩下我,散發著新
逃犯惡魔擊鼓。那些人的舌頭翻轉,卷得飛快。
音調向下拋擲,擲出句之間的標點,毋庸置疑。
無法澄清自己,我會被語言殺死。我不得不逃跑,
把高聳的氣焰收入囊中。在十二車道穿行,左拐,
閃過衚衕口,沒入窄街人群中。在這迷宮,
腳步緊張,像極母親補衣服,針頭折折返返。
隨後,我來到了全新的水平面。昨天的牆
成為傾斜的牆,昨天的人走出我的視線。
我的鬼魂,我的暗面,是我隨身攜帶的物品,
緊握在拳的是慾望,埋在深處的是善良,
經驗跟在後面,確保著我的安全,可是我
仍然懷疑自己並不存在:為什麼沒有帆船
在此泊岸;沒有記憶,為我過往的生命佐證?
房間始終是空的,我接受了困在地球井底的事實。
我拿起電筒,開始自言自語。我手上的光,
悄悄轉向了身後的軀體,照亮他們割不下的鐵舌。
靜坐
再回到這裡,房間已是一箱爛蘋果
我將蒼蠅認作蜜蜂,它不蜇人
正午令人昏聵,熱浪亮著獠牙,
想湧入所有狹促,甚至窗的隙縫
我只好拉上簾,擋住它,也擋住光
光倒是新鮮的,遞予我今日頭一束花
放在一邊,更早的花朵隨時間凋謝
暮色深了,我仍然盤坐在房間中央,
窗外開始下雨。在空中,水珠四處鋪張,
直到掛在椅子上。拿起杯喝茶,這二十分鐘
我思緒空蕩,茶葉和水已成了老相識
茶本是枯乾的須,遇了水才舒展全身,而我有幸在場
見證這復活的驚喜。就像有些時候
我感到倦了,就側過頭,靠在你肩上
許多個夜晚過去了,我還這麼坐著,
在這片密林的中央,與破敗相處愉快
紅房子藍調每一次嘗試形容都註定失敗,或許它很遠,
或許它正站在我面前。螞蟻仍然在爬,
下落不明的告示無需貼上,就在這空氣中,
敏感的人都能聞見。所有真實的都在褪色,
記憶繫緊鞋帶,企圖遠我們而去。跨過這坎,
恐怖海峽就少了一道;捲起褲腳淌過一條河,
我扶著想像,就算閉眼過馬路也沒關係。
暴風雨要開始了,這場黃昏歪著身子摔下去,
我攥緊拳頭,夕陽在另一頭嚎叫。
氣氛凝成水珠,行人傾斜,信號塔指向地下。
我無法辨認景象究竟是日全食的序曲,還是
一場巨幕電影。總之你們趕緊坍塌吧,
賴以生存的鏈條緣於死亡:你肆意丟棄的
一部分骯髒,是另一條金魚苦苦渴盼的新生。
在幻影之間,我開始把感覺說出口,
我說我密布的掌紋,悄悄預測準確了命運的脈絡
倘我若比世人更清醒一分,那誰有資格判斷清醒?
眼下,小腦正在被吞噬,我甚至捏不穩
偷來的桃木手杖,更別提以一己之身頂開個蒼穹。
我不能再分清上帝與我,我與上帝。
我是每晚天氣預報的觀測者,遇酒就會撒謊
下著暴風雨而你沒帶傘,或許是我故意讓你淋的:
聽說淋雨使人清醒,如此你就終於可以為我
開具清醒證明。即使我得罪了多少個身體,惹上
涉及天與地的麻煩。而只有這樣,
我才能抓起匕首,直刺你黑暗的內心。
另一種愛宇宙,那時我得閑就偷望你。
我攢齊了日子,兌換一張通行證。
那顫抖的喜悅啊,甚至驚動了沉默的河,
你的團影附在它身上,靠近我
只要轉動鑰匙,你隱秘的大門就要向我打開
而我收回了手。
你在萬物之前燦爛,我生命的序幕由此舒展,
你教我在熟稔的夜勿要驚懼,在狂風中向我細語,
我呼喚你,愛你無人企及的神秘。
對你的渴望是我生命的燃料,而現在
請你替我保留這世間的真相,
將言語吞入腹中,像一條長蛇埋在土裡等發芽
我需要你的複雜,你緊閉的引誘,你撥不開的霧
我會在另一個深夜,翻過帶刺的柵欄來看你
春開春了,我正在恢復知覺
冰凍的話語化成水,重回我口中
把那獨自消磨的日與夜一併撕下
是時候走出門了,放下鐮刀
親吻地面,與群山緊握的拳頭和解
也是時候放生盆栽,讓它們進入更廣的風景
紅色的,偃旗息鼓了的炮竹躺在不遠處
從未像今天這樣,我呼吸,生命的氣息攫住我
(選自《我聽見了時間:崛起的中國90後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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