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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銀行職員「自畫像」

前言

民國時期,銀行、郵局及鐵路三種職業,在社會上分別被稱為「金飯碗」「銀飯碗」和「鐵飯碗」,而其中從事銀行業的人(即銀行職員),尤其為不少人羨慕。在如今一些影視作品中,銀行職員留給人們的外表印象,常常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出手闊綽」。那麼,當時銀行職員真實的生活狀態究竟如何呢?

最近在查閱民國時期舊期刊時,筆者偶然發現了一本《銀訊》雜誌,該刊由南京銀行業同人聯誼社主編。有意思的是,該雜誌在1947年初舉辦了一次題為「我的同事」的徵文,並陸續刊登了幾篇獲獎文章。文章作者皆為銀行職員,文中主人公亦為銀行界同人。從銀行職員視野中觀察自己的同事,用文字「自畫」銀行職員的眾生相,顯然比旁人更為真實,也更為深刻。

「溫吞水」與老夫子

諸葛在《我的同事三曲之·張》中塑造了一個典型而傳神的銀行職員形象:「老張中等身材,瘦瘦的面孔,兩目閃閃有光,沉默時一言不發,話匣打開時口若懸河,說到得意處,慷慨激昂,雖不能使頑石點頭,亦足使人神往。」

民國時期銀行的營業場景

《我的同事某某某》的主人公「某先生」,和老張有幾分相似,中等身材,年齡在三十歲左右,只不過體質稍差些,作者蒙這般寫道:「因為他常鬧失眠,臉上很顯得蒼白,憔悴,有時還會帶點浮腫。那稀疏而微黃的頭髮朝後直梳過去,很可以看出是貧血的象徵。」

W先生有一雅號「溫吞水」,在他同事錐的筆下,這位《我的同事W先生》的主角有著「長長的個兒,清癯的面龐,瘦怯的身影,和綏的語氣,慢條斯理的舉止,天生著一副幽默而風趣的典型」。W先生的年紀是三十多歲,正是所謂年富力強的時候,「可是有時他卻顯得和老年人一樣,碰著他高興的當兒,卻又比那些小孩子還頑皮會淘氣。」

《我的同事方伯伯》中的主人公有些令人過目難忘,作者光蒂記述道:「頭戴禮帽、身穿中山裝,上衣左面小口袋上永遠插著一朵鮮花,左手持書一卷,右手握手杖一根,精神健旺,步履矯健,走起路來一跳一跳,同時手杖前後揮舞。他就是方伯伯,外表雖只三十餘歲,但實在已將近五十,因非常注重保養身體鍛煉身體,雖年近半百,可是精神健旺得像個小夥子。」

《我的同事老夫子》的主人公是個上海人:四十幾歲,中等身材,雖然不算得胖,卻顯得很厚重的樣子。近視眼,五官端正,尤其是那隻挺直的鼻子,微微向前凸出,好像是他性情耿直的一個象徵。老夫子身體不很強,冬天所著的衣服相當多,單說腿上褲子就有絨布、衛生、絲綿三條之多。

他說:「我對冬天氣候的感情,要比對夏天的好。因為冬天雖然冷,有辦法可想,可以多穿衣服;夏天的酷熱,卻很難抵禦。」他還說:「古人有詩一首為證:』人道冬夜寒,我道冬夜好,綉被暖於春,不愁天不曉。』而且冬天后面緊接的便是春天哪!」

浙江興業銀行上海虹口支行同人合影

《我的同事馬二先生》的主角也很有特色:生得甜凈柔媚,橢圓的臉龐,眼角長眉入鬢,實在不威而媚,當他票「梅龍鎮」的好花兒時,一聲清脆的「來了」,在閃爍的電光下,襯出他那窈窕的嬌軀時,「你不但會忘了他平時組長的威風,你簡直會忘了他是男性。他是值得稱讚的,各方面都不平凡,有豐富的學識,清楚的頭腦,肯吃苦耐勞,這樣一個人還吃不開嗎?」

名士與樂天派

老張常揮筆作詩,推敲吟詠,大有語不驚人誓不休之概。「有時從舊書堆內找出古詩,做些詩謎給我們猜。有一次給我猜得八九不離十,他於是再做些僻句,填上不易分別的字眼,我終於猜錯了,輸了,服服帖帖請他吃花生米,他得意地一粒一粒向嘴裡送,笑著;那副笑態真夠天真。」

施耐庵的《水滸傳》,他曾稱讚不已,尤其「武松打虎」一段。他說,一棒一棒,都有分寸,一面表示著,用手代表哨棒,最後一下,常常敲在聽得出神的某位同事頭上。大家笑了,連被敲的那位同事,也不在乎那一下,嚷道:「老張,老張,再說下去!」

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職工籃球隊

「某先生」的心境順逆,可以從他的服裝上作「預測」:

「平常的晚間,或者是假日,在他興緻好起來的時候,自己倒很願意作一個長時間的梳洗與化裝;然後穿上新的西裝,著上擦得很亮的皮鞋,再仔細照好了鏡子,大踏著步,表示他很年輕的獨自走出去。不高興呢,舊棉服一件,外加藍布大褂,腳上穿著那已經有兩年歷史的藍色舊麂皮鞋,坐到別人房間里去聊天,對方的歡迎與否,他是向來不予考慮的。有時,也就這麼』不修邊幅』地走出去了。遇著天冷,更常把西裝大衣加在棉袍子外面,至於長短不齊,那個,他是不大考慮的。」

他還有一個計劃,預備在他老家的廢墟上,重新建築起一進或者是兩進平房,以最低的租金,租給他境遇不佳的親戚去住,大概不久就要動工了。「在這個年頭,以流動資金來起房子,並不想取得一筆豐厚的租金同偌大的押租和消費,也許只有他才會有這種怪打算。」

W君很有幾分名士氣,落魄不羈,不修邊幅,有時穿著一件藍布大褂,一雙舊布鞋,看那形狀簡直比那鄉曲還愚蠢 。「有時居然西裝筆挺,皮鞋錚亮,頭髮烏光,一派紳士型的氣概,打起了幾句洋涇浜英語,準會使人疑心他是外交界活躍的人物。」

他寫得一手好字,那蠅頭小楷,娟秀非常,會畫幾筆蘭竹,會刻幾方石章,都有相當的造詣,可是懶得很,輕易得不到他的手澤;即使他能答應了你的要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交卷。他歡喜打牌,任何人邀他入局,他總是笑逐顏開的歡迎;即使這一牌局沒有他的份,他不管是老朋友,或陌生朋友,必定要吵鬧得使任何一人放棄讓了他,那才滿意。所以每個同事都尊稱他為「常務委員」。

民國時期銀行業務文件

無論冬夏,方伯伯早晨在六點鐘以前一定起身了。他起身後第一步工作,是把床上所有被褥完全捲起,光禿禿地露出床板,就像馬上辭職不幹、隨時準備搬鋪蓋的樣子。然後他開始站在迴廊上作深呼吸及柔軟運動十分鐘,隨後才用冷水洗漱。

七點鐘左右,他戴起了禮帽,穿起了衣服,左手那本永遠不讓人知道是什麼名字的書,右手揮舞著那根光瑩滑潔的手杖,一跳一跳地跳到郊外。有約三四里路一個叫西壩的鎮,那兒有他一個朋友辦的花圃,他每天早晨一則散步,二則將昨天衣襟上的殘花去掉,換一朵鮮花,所以永遠看見他衣襟上插著的是一朵鮮花了。

九點鐘以前他仍然一跳一跳,手杖前後揮舞地回到行里來上班。每天中午十二點至二點休息時間內,他一定要到城中央一個叫「翠湖」的公園裡去溜達一次,不定時的散步,每天則不知有多少次。只要一有空時間,那他一定就會在街上一跳一跳,手杖前後揮舞的散步。

千萬別笑他,要是笑,他越跳得高走得快,手杖也更揮舞得起勁。他身後總跟隨著一群野孩子,追著他喊「方先生」叫個不休,一直要等到方伯伯每人給他們一塊糖,這些野孩子才會跑開。據說當初野孩子老追著他,罵他神經病,於是方伯伯每次出去就帶一大包糖,看見一個野孩子給他一塊糖,叫他喊方先生,不要罵人,於是久而久之城裡差不多所有的野孩子都知道叫他方先生,不再追著他罵了。

上海商業儲蓄銀行職員檔案

老夫子做人坦率謹慎,他常說:「現在青年人做事邪氣滑頭,膽子來得過交關大,不像我的膽子小,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或以為斯人憨直迂腐,不脫書生脾氣,故有「老夫子」的雅號。有一天,老夫子出街寄平信,郵局打烊了,只好投到馬路上的郵筒里,他將信投進後,還要將郵筒再三搖動了一陣,同行的人問他是什麼緣故?他答道:「恐怕信豎在裡面,碰到壞蛋來了,會將它從裡面抽出。」其行事穩重,可以從此想見一斑。

老夫子的家國觀念很深,曾慨然道:「社會上一般奸詐之徒,都只知自己利益,毫無國家觀念,那裡知道弄得民不聊生,國家不保的時候,還有什麼個人利益?」午後睡前,閑暇無事,老夫子必瀏覽各種報紙,分析時局,見有和平的消息,會不自禁地露出欣慰的笑容,嘴裡三顆金牙齒,閃出燦爛的光彩。

「某先生」是一個重理智的人,然而有時也很富於情感。他以前有過兩個戀人,後來發現彼此的個性合不攏,先後散夥,到現在還是「孑然一身」。如果談到他的「終身大事」,他老是表示著很大的感傷,發出深長的喟嘆。對於異性,他似乎「興緻寡然」,甚至還懷著幾分畏懼。

「因而他的個性,不免偏向於孤獨。如此,至少可以肯定他從前是在愛海里沉浮過了的。」他過著「單人生活」近兩年了。平日自奉甚儉,據他說從戰後到現在,從沒有拿錢屯過貨物,買過黃金、美鈔,更不想放高利貸來榨取別人,寧可把餘下來的錢存在行里,生著很低微的利息。眼見著存在賬上的錢,一天天的貶值。他說:「我希望我們的國家好起來,自然要尊重我們國家的貨幣,不能一味只看見別人的厲害。」

戲迷、樂迷和牌迷

老張是一個京戲迷,嗓子雖不怎樣響亮,哼兩句還夠味,對做工方面,似乎獨有心得,常常擺出各種角色的架子。老張也很喜歡話劇,曾參加一個話劇團,批評演員的優劣,很確當,也夠厲害。那些演員以及兩三位擔任主角自以為不錯的小姐,對他也得請教一番,老張筆底下不客氣呀!誰也不敢搭什麼架子。

萬航渡路上的「中行別業」,原為中行職員住宅

「好像有一次,劇團中某位朋友,辦事有不妥的地方,老張以鐵面御史的姿態發言,真痛快,唇槍舌劍,說得對方啞口無言。」說起嗜好,「香煙是他的恩物,偶然吃點零食,也很愛與大家同吃,酒不十分能飲,他大概是一個不醉的詩人。」

「某先生」非常愛好音樂,在他的嘴裡,常常會哼出流行曲調來,很是婉轉而動聽。他善拉胡琴的各種過門與板調,可是他不懂京戲裡的唱詞,甚至於一段也不會。「我很愛聽他拿二胡當凡亞林(小提琴)。緩緩的奏著新的曲譜,夜闌人靜,真令人低徊不已!也許是在訴說他的心曲吧。」

據他說會拉胡琴,是無師自通,全是靠書本上自己研究出來的,苦練了兩年多呢。「他是不但善於拉,而且能製造,當他戰時服務於某地,一時買不到胡琴,而又閑得無聊,曾用空香煙聽同竹子等物自製了一把,照樣可以拉著過癮。自己很為滿意。可惜後來丟掉了,未能帶到南京來。」

民國女性銀行職員

W先生則喜好打牌:「他打牌有一特點,必須要打得時間長,酣暢盡興,往往十六小時廿四小時都能繼續著,倘使你打了八圈就此完畢,他就要罵你短命鬼,罵得你啼笑皆非。至於最終的目的輸或贏,他倒滿不在乎,他贏了不一定要人家的錢,反之,輸了他也不一定挖腰包拿錢給人家。」

此外,「香煙是他唯一的愛侶。可是他對於香煙的選擇,向來是漫無準繩,有錢的時候,茄力克、三五牌,那些高貴舶來品,他盡量的享受。錢少的時候,他就提倡國貨,五華牌、翠鳥牌都可以將就過去,所以只要看他所抽的香煙的優劣,就能推測他口袋裡的錢是豐或歉。」

方伯伯喜歡喝點酒,高興起來一個人在屋裡引吭高歌。他是廣東人,音調格外令人難懂,也不知道他是在吟詩,還是唱歌,總之是他高興的表示,就是了。方伯伯還喜歡賭錢,會打麻將,會打「索哈」。興緻好他會來約你,而且他技術很精,時常總是他得勝,尤其是玩「索哈」,你從他那寡表情的臉上,無法測知他是否有牌。

民國青年在郊遊時打牌

他很有錢,也會一個人買點黃金、美鈔,做點生意,於是他也格外有錢了。方伯伯還有許多怪癖的舉動。例如每年逢寶珠梨(雲南特產)上市時,他一定買一個最大的梨,用繩穿起懸空掛在寢室,聽其腐爛乾癟。「我第一次走進他住的房間,猛一看見懸空掛著一串三四個乾癟的黑東西,非常奇怪,後來方知道他這是仿古人結繩記事的法子,表明他來昆明有幾年了的一個記號。」

老夫子生性喜靜,平素生活非常沉著,閑時看看白香詞譜,新聞紙,再則就是寫寫信,或是在走廊下背著兩手踱踱方步。為人恪守自己本分,活動在一個小圈子裡,絕不多管閑事,除了吸幾根紙煙以外,可說別無其他消遣嗜好;雖然一度連紙煙都戒絕,但不久,又恢復如故了。他的觀點是:「將來物質刊版還要高,把法幣坑起來,連煙都不吃,倒不是真的呆蟲么?」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雜誌編輯 李紅丨新媒體編輯 秘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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