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絕對或者零，我只選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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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七公子
當一個人把一門手藝練到爐火純青，可能會從匠人慢慢過渡成老師傅，然後老師傅達到一定境界，就會進入藝術家的領域。
如果說華語流行樂壇也有這樣一位人物，從創作歌手慢慢歷練達到老師傅的火候，而後有了藝術家的水準與功力，我第一個會想到李宗盛。
1
台北北投，一間普通的瓦斯行，燈光昏暗的二樓。
微弱的燈光打在一本習題集上，一個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靈光的男孩子正在以每小時四又三分之一道題地速度刷著《歷年真題考點1對1輔導》數學試題。
當做到第3道題的時候，男孩就有點懵逼了。（a+b）2到底是個啥呢？我去，第3題就這麼難，還讓不讓人答題？只是想好好地做套數學試捲髮朋友圈，怎麼就這麼難呢？
事實上，今年已經是男孩讀第二個初三了，在這之前他已經因為這道題被打了很多次。顯然如果沒有奇蹟發生，他這次復讀初三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果不其然，在這個魔鬼復讀班中，仍然有兩個孩子沒有考上高中，其中一個智力有點輕微問題，而另一個就是不知道（a+b）2是啥的那個男孩。
目前的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孩子絕對不會是大人眼中「別人家的孩子」。
不錯，男孩的爸媽也是這麼對他說的：「孩呀，你功課不好，將來是不會有什麼搞頭了，以後就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地送瓦斯去吧！」
在那段時間，男孩受夠了大人的冷眼，不斷地被打擊，一再地被告知將來不會有什麼出息。這種看法也影響到了男孩，他對自己真的沒有太多信心，甚至一度覺得自己不會有什麼出息。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即使孩子功課不好，也不要有事沒事就去打擊他，不然會對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造成極大的傷害。
可是，當男孩拿起吉他的時候，他的眼中似乎閃爍著一種光芒，心底閃現出一些怪念頭：難道我真的這麼差嗎？或許我還可以做一些其它的事情，或許我的人生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不知道是受了太多挫折，還是被忽視得太多，男孩心中憋著一口氣。終於，在他17歲中秋節那晚，深夜下著很冷的雨，男孩覺得前路茫茫，將自己對未來的困惑、心中的不平之氣頓時化作了一首歌《一個人》。
一個人在理想與現實中跌倒
這樣的創傷 要多久才能醫得好
一個人在現代與傳統中尋找
怎樣的答案 才能讓大家都覺得好
故事說到這兒，我想大家也能猜出這個男孩是李宗盛吧。這首歌是一首蠻悲壯的作品，從歌中可以看出那時還是「小李」的李宗盛對生活的不妥協，想在理想與現實、傳統與現代中尋求一個平衡點。
我覺得，這首歌更像是李宗盛對未來發出的宣言，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成為別人想要的樣子，於是選擇做自己。
多年以後，李宗盛還專門寫了一封信給自己，生而為人，即使平凡，也可以不成為別人想要的樣子，努力做自己。信里有這樣四句詞：
這世界是如此喧嘩
讓沉默的人顯得有點傻
這些人是不能小看的啊
如果你給他一把吉他
To be myself，就意味著double or nothing，那是要麼絕對要麼歸零的一條路。
要知道做別人失敗了，今後大可以說別人都這樣啊，還能擁有普通人的生活；如果做自己失敗了，周圍的人會說早就告訴你了你還偏不聽，那時或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不過我想，年經輕輕的小李肯定不會想這麼多，他只是想單純地堅持自己。天真，只能說我很傻很天真，竟然以如此弱雞的思維來猜測大師，實在是太自虐了。）
2
似乎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軌跡，不會按照他人預設的軌道來成長。李宗盛並沒有像他父母預想的那樣一直送瓦斯，而是成為了一個音樂人、詞曲作家和歌手。
很多人聽了李宗盛的情歌以後，都覺得是大師一級的創作，和什麼《愛情買賣》《傷不起》那不是一回事。聽了他的情歌后，你會發現和我們之前聽的情歌完全不一樣，好像真的可以進入到他的生命。
是的，他的每一首情歌，都是從生活的經驗出發，從一場場失敗的戀愛中提煉，打磨出來的一首又一首光芒萬丈的歌曲。
以《生命中的精靈》這張專輯為例，彼時28歲的李宗盛發行了生命中的第一張專輯，裡面的每一首歌都是一個小小的世界。
在「台灣流行音樂百張最佳專輯」評選中，《生命中的精靈》高居第五名，被公認為是台灣流行音樂史上的經典。
專輯中的第一首歌《開場白》，是一首短小精悍的歌，完全打破了以往流行音樂的習慣。當時剛剛入行的姚謙聽到這首歌以後，他秒變迷弟對李宗盛亮起了星星眼。
你現在 是怎樣的心情呢
是歡喜悲傷 還是一點點不知名的愁
如果是 請進來我的世界 稍做停留
在這裡 有人陪你歡喜悲傷陪你愁
歌裡面提到「請進來我的世界稍作停留」，後來千千萬萬的聽眾跟隨這個聲音進入到他的世界，不只稍作停留更流連忘返。
《你像個孩子》裡面的歌詞長短句交錯，有點像三毛填詞、李宗盛作曲的《七點鐘》和《飛》這兩首歌。
問題是這樣的長短句怎麼唱呢，李宗盛用半念半唱的方式演繹了這首歌，歌裡面的呼吸吐納、起承轉合都嚴絲合縫，前面的長句子與後半首歌的排比短句又剛好形成對照。
工作是容易的 賺錢是困難的
戀愛是容易的 成家是困難的
相愛是容易的 相處是困難的
決定是容易的 可是等待是困難的
後面的這幾句歌詞，即使放在今天來看，仍然是直指人心的。要知道，這幾句歌詞當年被多少人抄在了分手信裡面。（若干年後，七公子正是聽了這幾句詞，才會「一聽大哥深似海」啊……）
《生命中的精靈》專輯在台灣流行音樂史的位置為什麼這麼重要，廣播人馬世芳有這樣一段分析。
這張專輯重要不只是因為李宗盛後來變成了大師，其中特別重要的一點這是一張關於小我的專輯。我們在談到羅大佑、侯德健時，他們的劃時代作品都有那種大我的影子。李宗盛的歌描述的是時代小我的故事——小小的愛情、小小的失戀、小小的幻滅和小小的期待。
在這些細細碎碎的生命中，李宗盛總能找到詩的光芒，將個體小小的情感寫出具有史詩般感染力的作品。
情歌有千萬種寫法，李宗盛的情歌將自己展露於人前，通過情歌表達自己的同時往自己的內心深處不斷挖掘，還能讓聽眾與之產生強烈的共鳴。
在《生命中的精靈》專輯之前，中文流行音樂史上還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張個人色彩這麼強烈的專輯，平實直白的歌詞、半念半唱的演唱方式，真的是讓人耳目一新。
雖然這張唱片足夠經典，但當年銷量並不如人意。因為當時大部分的流行音樂聽眾還不太能夠接受這種半念半唱的風格，有人說，你這個不是唱歌，是念歌吧；也有人說這個人唱歌怎麼油腔滑調的。
過了這麼多年，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上李宗盛，並接受他獨特的念白式唱腔。
3
《生命中的精靈》這張專輯的銷量不是太好，不過沒有關係，因為接下來一個個的天王天后將為李宗盛贏得市場的認可。
與此同時，這時已成為「大哥」的李宗盛將引領中文流行音樂的潮流，並且徹底改變中文流行音樂行業。
不誇張地說，在過去這30年，中文流行歌壇如果少了李宗盛，整個樂壇或許將會失色一半，因為我們不知道會失去多少動人的情歌，又會少了多人感人肺腑的故事。
周華健、陳淑樺、趙傳、張艾嘉、潘越雲、張信哲、林憶蓮、莫文蔚、梁靜茹、五月天、楊宗緯等一串串耳熟能詳的藝人，先後與李宗盛產生了聯繫，並在李宗盛的傾情幫助下達到他們各自歌唱事業的巔峰。
《心的方向》《夢醒時分》《我是一隻小小鳥》《愛的代價》《愛如潮水》《傷痕》《陰天》《一夜長大》《懷珠》等一首首的金曲從李宗盛的吉他下誕生，並撫慰著都市人受傷過的心靈。
我驚訝地發現，在這一串藝人中基本上沒有他們的負面新聞，甚至刻意宣傳博人眼球的行為都很難看到。他們最多也只是在專輯發行推出的時候，做一些常規的推廣宣傳。
如果用一句流行的話來形容，這一票人絕對是娛樂圈的一股股清流。
李宗盛將這一股股清流匯聚在一起，除了發掘他們身上的音樂天賦之外，還發現了他們內心最為本真的原色，並將這些「原色」打磨成藝人們各自獨特的氣質。
像對待一顆顆鑽石，李宗盛提煉出一個個藝人最為珍貴的品質。
從這個角度來說，李宗盛確實很有眼光。
For example，當初面試莫文蔚的時候，他都沒有觀察過莫文蔚，只問了一個為什麼唱歌的問題，莫文蔚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喜歡，然後就面試通過了。
（今天作為社會人的我去面試，如果別人問一個問題然後就被錄取了，我肯定會想：你是不是又要坑我？算了，還是不跟你玩了吧！）
在滾石，莫文蔚度過了歌唱生涯最美好的時光，她身上強烈的個人特質被激發出來，《電台情歌》《他不愛我》《忽然之間》《陰天》《盛夏的果實》《愛情》都產生於滾石時期。
直到今天，如果碰到年輕人對音樂行業感興趣，李宗盛依舊會問他們一個問題，你想做一個表演者還是一個音樂人？這份動機和初心，是李宗盛所看重的。
正如在《生命中的精靈》專輯中，李宗盛對自己「非明星、非偶像、工作者」定義的堅守。他希望這些新入行的年輕人，能夠在浮華的娛樂圈，堅守住自己的那一份初心，保持住自己的那一抹亮色。
4
時至今日，當初的新人小李已經成為樂壇大哥，擁有了「情歌大師」、「音樂教父」、「百萬製作人」等眾多金光閃閃的頭銜，奠定了其樂壇大師的地位。
可是李宗盛對這些高大上的稱號似乎並不怎麼感冒，他還是喜歡稱自己為小李。
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就，就跟沒事人似的，好像這些東西與自己無關。在名利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功成名就後依舊沒有忘記最初的自己。在娛樂圈有這樣清醒的認識，也是不多見的。
而這也正好符合李宗盛對自己一貫的定義，從入行到現在，小李一直當自己是一個寫歌的人，是一個平凡人，只想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這樣的想法與態度，體現在兩件事情上：一個是作品，一個是綜藝節目。
沒有新作品出來時，並非李宗盛江郎才盡了，而是因為他沒有什麼想跟你說的，沒有東西想要與你分享。當他覺得有新的想法想跟你說，新的東西跟你分享，他就會出現用作品表達自己。
李宗盛鮮少露面音樂綜藝節目，他說自己並不是不能去，也不是厭惡去。他覺得，這完全是一個成本的概念，如果用這些時間來寫歌做琴，時間或許會更值。
是的，對於一個藝人來講，不管你多紅，你是多大的腕，最終還是要用作品來說話。作品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把作品打磨好、把歌唱好才是最最首要的。
半隱半退歌壇後，李宗盛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做手工吉他。他投入極大的精力和耐心打造一把又一把的木吉他，如同打造一首又一首的流行歌曲。他對詞曲咬合、旋律和語言、遣詞造句的用心，跟他現在做手工吉他並無二致。
在十年制琴的切磋琢磨中，李宗盛成了一個手藝人，回歸到平凡人的生活。拿掉李宗盛身上一大堆唬人的稱號，其實他就是一個寫歌很厲害的人。
他也得時刻檢視自己的生活軌跡，不會讓其偏離正常軌道；他也有常人的七情六慾，有著種種求而不得的人生遺憾；他也要打磨自己性格中的不足，盡量讓自己的人生圓滿。
曾經看到有人說，很羨慕像李宗盛那樣的人生。事實上，我們絕大多數都不可能成為「李宗盛」，畢竟他是華語樂壇中最亮眼的星，在他同輩中也很少有人做到那個樣子。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關係，至少我們在這一點上可以學學李宗盛，我們成為不了別人，還可以做自己。
做不了亮眼的星，可以做不起眼的苔，在盛放的時候像牡丹一樣盡情綻放、肆意揮灑。
平凡而卓越，那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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