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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克斯勒:祖母總是問我,為什麼你要跑半個地球去踢一場比賽?

就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盃進行如火如荼之時,《球員論壇報》(The Players』 Tribune)6月23日發表了對德國隊球星朱利安.德拉克斯勒的長篇獨家專訪。專訪以德拉克斯勒的自述寫成。原文如下:

圖:德國球星朱利安.德拉克斯勒

要講我自己的故事,我得先講講我祖母和一個世界盃玩具的故事。從這個故事裡,你會得到很多想要的答案。

如果要詳細描述我的故鄉和我的家庭,可能花100頁書都寫不完,但沒關係,所有的細枝末節都可以暫時省去。我現在要講的,是所有故事裡最重要的一個,理解了它,你大概就能理解到目前為止我和世界盃發生過的全部關係。

2014年德國隊在巴西世界盃奪冠之後,我作為主力球員之一,興高采烈地回到德國和家人一起分享勝利的喜悅,也順道探望了我的祖母。祖母住在格拉德貝克,我和母親去探望她時我還給她帶了一個玩具——一個印有她孫子,也就是我本人的雕像人偶。我猜,在我們贏得世界盃之後,可能某個玩具廠商看見了商機,為德國隊每一個成員都製作了一個3D列印人偶。

我以為,祖母會很喜歡這個玩具,所以在去她家的一路上滿懷期待。

走進祖母的房子,還是熟悉的氣味,這種感覺20年以來未曾有所改變。祖母過來抱了抱我,說她很開心看到我回家,我也趁機將自己的雕像人偶放在她的廚房餐桌上說,「看啊,祖母!是不是很帥?是我哦!」

祖母看了看這個玩具,又看了看我,然後做了一個幾乎是所有祖母在不知所措時都會做的事——勉強地笑了笑,然後說「嗯,是挺不錯的。」

我聽著她嘴上說著「不錯」,卻完全不能感受到由衷的欣賞和讚美,因為從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對這個人偶的由來感到困惑,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要仿照她孫子的樣子搞一個人偶出來。實際上還可以看出來,世界盃奪冠再怎麼樣讓全世界沸騰,對我祖母而言也似乎算不上個事兒。

她總是對我說,「我不是很懂你怎麼可以為了踢一場球跑大半個地球那麼遠。為什麼你就不能待在這兒踢呢?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像小時候一樣,這裡也有足球啊!」

每當這時候我就會回答她,「是的祖母,你說的也沒錯,但我們是為了世界盃而戰的啊。」

然後她會說,「對,沒錯,可是,我很想你。」

這個場面細細一想是有些好笑的。在祖母的世界裡,我不過是去遙遠的巴西踢了一圈球又回到了德國,而她關心的焦點,只不過是我踢的怎麼樣,還有我吃的好不好,僅此而已。

圖:德拉克斯勒的社交媒體

我拉著母親和祖母一同拍了張照,在她家的餐桌前,連同那個小的「我」。隨後我把這張照片發到了Instagram上,那天晚上我一直滑動查看下面的評論,有一條寫著:「你真的該給你祖母換一個新一點的廚房了!」

這句話瞬間戳中了我。我想了想還真是,她的整個廚房從60年代就開始用了,我都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買到和她廚房中同款的微波爐。

儘管別人都不理解她的生活方式,想不通為什麼她能在同一座房子里生活50年,但祖母就是不願意改變一磚一瓦、一瓢一盆,無論外界怎麼說她都堅持自己的原則。

我的父母親分別來自蓋爾森基興(德國西部城市)和格拉德貝克(德國西北部城市),因此我對這兩個城市都有某些情感上的牽連。住在這兩個城市的人有獨特的處世之道。就拿我祖母來說吧,她堅持自己想做的,才不管什麼Instagram上有什麼樣的評論呢。

圖:德拉克斯勒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煤炭曾是蓋爾森基興的一切。我的曾祖父曾是煤礦工人,我的祖父也是煤礦工人。我父親不做礦工了,但他還是在煤炭行業工作了很久,直到上世紀90年代所有的煤礦都倒閉,他才開始另謀生計,成為了這個家族第一個從事和煤炭不相關職業的人。他進入了英國石油公司,成為了一名裝配工人,他必須每天早上5點起床趕赴工廠,才能晚上準點下班趕回家帶我去踢球。

可是這樣的城市總是有一種偏見,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在這裡長大的孩子,就該喜歡沙爾克俱樂部,就該按照某種特定的方式踢球——一種非常刻苦、非常機械的方式。我還記得,小時候無論我們去哪兒參加足球聯賽,總會聽見別的教練或者家長說:「蓋爾森基興來的啊,他們的確很努力,但是沒什麼腦子。他們這裡沒貨。」他們邊指著腦袋邊說。

圖:德拉克斯勒現任德國隊隊長

這個行為讓我一度很生氣,因為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一直都把象徵著「創造力」和「激情」的10號當成人生的目標,就像勞爾(勞爾·岡薩雷斯·布蘭科)、齊達內(齊內丁·齊達內)、里瓦爾多(瓦爾多·維多·博巴·費雷拉)和羅納爾迪尼奧(羅納爾多·德·阿西斯·莫雷拉)一樣。對我來說,這才是足球的無窮魅力,是我一直想要踢的足球。

但這些德國社會的成見充斥了這麼多年,仍然牢不可破。在我的家鄉,很多都是從世界各地移民來的家庭,他們在煤礦工作,生活簡樸工作單純,自然也就成為了那些狹隘的人閑言碎語的對象。

圖:德拉克斯勒穿10號球衣

但在蓋爾森基興生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大家的薪水都很平均,每個人都覺得社會很平等,即使他們是因為在別處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才移民來德國的。我的朋友中,有些人的父母來自波斯尼亞,有些來自土耳其,還有些來自其他國家,無論來自何方,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經常去他們家裡蹭飯吃。

沒有人擁有一切,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屬於自己的一些東西。有些人有最好的足球,有些人有PS 遊戲機,還有些人有各款不同的遊戲。然後我們大家紛紛貢獻一點,把各自有的東西放在一起,共同分享。

當我去城裡的公園裡踢球的時候,能聽見來自世界各國的語言,德語、波蘭語、土耳其語、葡萄牙語、阿拉伯語、甚至是世界其他地區我不知道名字的語言。即使彼此之間不能百分百理解,但那也不是最重要的,因為所有人都懂得11比11、15比15,比3比3要好,這就是足球的語言,是大家共同認可的交流途徑。

我總是跟別人說,我們那裡沒有什麼香榭麗舍大街,甚至都沒有條像樣的購物街,但對我來說,它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美好著。它的多元文化背景、勤懇勞動的人民,都是如珍寶一般的東西。我想這也是為什麼近15年來,有越來越多的足球運動員從這個小城市走入大家視野的原因。

每當說起家鄉的時候,我還是思鄉心切,但還不止是思念這麼簡單,我的情緒很複雜。

離開家鄉的「叛徒」:聽見心碎的聲音

小時候,我總是和父親去沙爾克看比賽,家裡的所有成員都是沙爾克的超級、超超級粉絲。我的整個童年都充斥著一個夢想——穿上沙爾克的隊服,在我的家人面前站上比賽的綠茵場。或許有人覺得不解,但事實是,當我在11、12歲進入沙爾克少年隊開始比賽的時候,就已經覺得自己像是某種意義上的專業選手了。

從那時開始,我想要成功的壓力與日俱增,幾乎將我蠶食,即使對於11歲那樣年幼的我而言也是。那時候,就算是輸了一場比賽,我都會躲在房間里一整天反思自己哪裡做錯了,以及怎麼樣才能做的更好。

我不知道其他國家的足球運動員是怎麼樣的,但在德國,至少在蓋爾森基興,我認為每個人都對成功和實現自己夢想有一些執念,因為真的有太多好球員了。但好笑的是,我這麼在乎自己足球生涯的成敗,而我的祖母卻對足球大賽絲毫不關心。

即使是當我去慕尼黑或其他地方參加聯賽時,她說的還是,「朱利安,你去那麼遠幹嘛?為什麼不能像以前一樣就在院子里玩呢?那不是也很好玩嗎?」

圖:德拉克斯勒

有趣的一點在於,我的志向不只是在自家後院踢著玩而已,我想要為沙爾克踢球。我16歲的時候,少年隊教練就告訴我,「兩天內,第一代表隊就會來教你去跟他們一起訓練,你終於得到了屬於你的機會!」

說實話,談到足球我一般不怎麼緊張,但那一刻我的確緊張了,因為這不再是僅僅關於足球了。

等待的那兩天,我焦躁不安得幾乎都要尿褲子了,唯一能緩解我情緒的就是走到試衣間看著勞爾的照片。

我該說什麼?我不過就是個小屁孩兒。而他是誰?他是偉大的勞爾!見到他就像是凡人見到上帝。於是那天晚上,我問父親,「如果我走進房間看見他了,我該說什麼?應該說『哈嘍勞爾』嗎?可是這聽起來好奇怪。還是我該說『哈嘍,勞爾先生』?」

經過再三商議,我終於決定見面時只和他握握手、笑一笑並說,「你好,我是朱利安。見到你很高興。」就這麼簡單,酷一點就好。

第二天我走進更衣室,周圍全是那些「大人物」,那些我從小到大在電視機里看到的人。克拉斯·揚·亨特拉爾、傑弗森·法爾凡,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勞爾。他們正在穿球襪,我只敢默默走進去,低著頭,不敢有眼神接觸。但我的餘光瞟到一眼,有一個人正在向我走來,很高大,超酷的髮型,我抬起頭,發現他是傑梅因·瓊斯。他向我點了點頭,伸手跟我握手,然後開始介紹他自己。

我回答他說,「早啊,瓊斯先生」。沒想到他突然就開始笑了,還笑得很大聲,說:「叫我傑梅因就好。」那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天,像夢一般。

圖:德拉克斯勒目前是德國隊中場的靈魂人物

一年之後,我和傑梅因共同征戰德甲聯賽,但事情並沒有像之前想的那麼順利。我的踢球風格並不是很多沙爾克球迷支持和想要的。在前兩個賽季,所有事情感覺都很好,但後來勞爾走了,法爾范也受傷了,我們整個隊伍還換了幾次總經理。我突然感覺到,整個隊伍的壓力都在我一個人肩上,而那時的我才剛剛19、20歲,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挑起這麼重的擔子。

當時,我真的不覺得在年輕時為兄弟團效力是一件好事,因為當情況不妙時,對你唏噓不已的不僅是陌生人,還有你的鄰居,這些你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這些你曾經坐在他們圍欄上玩耍的人。那種感覺真的是很難受。

那段時間,有些消息說,我對自己的球技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已經有能力走出沙爾克俱樂部去皇家馬德里或者巴塞羅那隊了。但那根本不是事實。

我永遠忘不了2015年年尾對陣帕德博恩隊那場比賽。那是一個對我而言轉折性的瞬間,那時候我明確知道,是時候離開了。因為腿筋嚴重受損,我在那場比賽中發揮失常,儘管我努力找回自己的狀態穩住節奏,最後也以1:0取得了勝利,但走向場邊的時候,我還是聽到了粉絲的嘲笑鄙夷。

那一瞬間,我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圖片上文字:嘲諷你的不只是陌生人,還有你的鄰居,那些和你一起長大的人

我從還是孩子的時候就開始踢足球了,我沒有花俱樂部一分錢,我是自由而獨立的。我不斷在腦子裡回放這幾句話——「我愛沙爾克。我會一直愛沙爾克。但是時候改變我自己的人生了。」於是當天晚上,我回到家告訴我父親:「這個夏天,我會離開這裡。」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為自己做決定。我沒有以詢問的方式說:「爸爸,我可以走嗎?你覺得呢?」我只是很平靜地陳述了一個決定:「我必須得走了,我要做我自己。」

父親的確對我的決定感到沮喪,在他剛聽到我的決定時候,甚至我的整個家庭都不想我離開這裡,這個決定是我哭著告訴母親和祖母的。但我清楚,人生就是這樣,要想成長,有些時候就是得脫離熟悉的人和事,跳出舒適圈。

我不是為了榮耀離開的,也不是為了去一個更大的俱樂部。我搬去沃爾夫斯堡純粹是為了想要一個新環境。

但每個人都把我叫做——叛徒。而且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也有球員離開沙爾克來沃爾夫斯堡的,那個時候的我,也對他們說了同樣的兩個字。所以現在我不怨粉絲們,我覺得他們只是難以一一理解每一個足球運動員的人生軌跡而已,或者難以理解他們身上背負的壓力。

真的,我還是很愛沙爾克,還是很愛蓋爾森基興。要不是有在這裡的生活經歷,要不是有從勞爾和其他了不起的球員身上學到的一切,就不會有2014年在世界盃上流光溢彩的我。

圖:德國隊2014年獲得世界盃冠軍

20歲入選德國國家隊:你想要多少號?

2013年夏天,當我收到國家隊的通知時,瞬間有一種超現實的感覺,因為真的太意外了,沒有一點點防備。

我想了很多,不停地進行著自我掙扎——我才20歲,剛剛受過重傷,而且我們國家有那麼多優秀的進攻球員,比如波多爾斯基、羅伊斯、戈澤、許爾勒、穆勒……但鑒於我和勒夫關係還不錯,或許我可以向他證明我對球隊是有價值的呢。於是在友誼賽的三周時間裡,我高度緊張,如箭在弦上。

然後,在宣布最終23人選的德國國家隊大名單的兩天前,整個國家隊進行了一次集體「溫泉大撤退」。所有的教練、工作人員和隊員,50個德國大老爺們兒一起蒸桑拿,這畫面想想都覺得有趣。我們靜坐在桑拿間,享受著汗水流淌的感覺,每個人心情都很好。但那一刻我的腦子裡唯一想的是「會選我嗎?我會去嗎?天吶我到底能不能去啊?」

然後突然奧利弗·比埃爾霍夫(前德國球星)走過來坐在我旁邊,問我:「你想要多少號?」

「什麼?」我說。

「我說,如果給你一個隊號,你想要多少號?」他回答。

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想試試我還是真心問我。所以我回答;「我要大家挑剩下的那一個,哪一個號碼都行。」

奧利弗笑了笑,第二天,勒夫告訴我,我被選進23人小組了。那一瞬間,可以說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刻。

圖:德拉克斯勒20歲加入德國國家隊

人們總是問我半決賽7:1戰勝巴西的時候是什麼感覺,舉起世界盃獎盃時是什麼感覺。關於第二個問題我只能說,那種感覺真的「難以言喻」,所以我根本不會嘗試去描述,唯一能形容的就是「像在電影里一般」。

至於第一個問題,我也並不想作答。因為我覺得這並不是對所有拼搏的球員該有的尊重,也不是對巴西該有的尊重。一場足球賽事里,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那天賽後,我們坐了很久的車才回到大本營(巴西)巴伊亞。從機場回營地的路很黑,沿途我們穿過了幾個當地的小村莊,途中聽到人們在路邊大喊。我們不知道該期待什麼,畢竟我們剛剛才以7:1打敗了他們國家的代表隊,在走下賽場的時候,我親耳聽見幾個大老爺們兒在場邊啜泣的聲音。

圖:德國隊以7:1戰勝巴西隊

於是我們站起來望向窗外,成群的巴西人站在路邊揮舞著手臂,其中很多人都淚流滿面,但他們仍在為我們喝彩,甚至有一個人,一手拿著巴西國旗,一手拿著德國國旗。在沿途的每一個小鎮,都有很多人聚集在路邊拍成一列長隊,嘴裡喊著:「德國贏了!德國贏了!」

這場景是我此生見過的最難以忘懷的畫面。當然,他們希望我們在決賽中戰勝阿根廷,絕不想目睹自己的對手在巴西境內拿起世界盃的獎盃。當那個舉國沉浸在無緣決賽的悲痛中時,

對於祖母曾經問過的那個問題——「為什麼你要跑遍半個地球去踢一場比賽」——我想,這應該是我能給出的最好的答案。

圖:印有德拉克斯勒照片的宣傳卡片

(本文為《球員論壇報/The Players』 Tribune》6月23日專訪文章;獨家編譯:王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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