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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旅行箱和士大夫的行李軟箱

今天,人們外出旅行時都會用到拉杆箱。這種輕便行李箱分軟面與硬面兩種,軟面箱是一圈箱壁採用硬質材料,但頂面為尼龍等軟質材料,有些款型甚至底面也是如此,如此不僅箱體輕,而且方便安放物品。被我們遺忘的是,中國古代士大夫外出遊賞山林時,也會用到類似形式的輕型軟箱,當然沒有拉杆裝置,只能挑在扁擔的一頭。

明人高濂《遵生八箋》卷八在「游具」一節,就介紹了這樣一種「衣匣」:

以皮護杉木為之,高五六寸。蓋、底不用板幔,惟布里皮面,軟而可舉。長闊如氈包式,少長一二寸。攜於春時,內裝綿夾便服以備風寒驟變;夏月裝以夾衣;秋與春同冬則綿服、暖帽、圍項等件。匣中更帶搔背、竹鈀並鐵如意以便取用。

重屏會棋圖中的帶座箱

書中所談,為士大夫出遊時特備的盛衣箱。其形態乃是用杉木薄板圍成匣體的四壁,然後外面蒙皮。這種「軟箱」既耐磨損,又輕巧、易搬運,而且有伸縮度的頂與底增加了置放行李的空間,用於旅行時專門盛裝衣物,確實是一項很成熟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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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遵生八箋》「衣匣」提供的線索,再去觀察著名的《重屏會棋圖》,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在這幅畫作的右側,長榻深處,安放有一隻帶座箱,式樣頗為奇特。這隻箱明顯在頂面與四面之間有一道邊棱,並且,這一圍邊棱在四角的部位還有花形貼片,顯然為防磨損的皮或金屬包角。最重要的是,箱正面的正中部位裝有上下對合的花式飾件,應當是金屬面葉,說明這一物件分為頂蓋與箱體兩部分。由此可以推測其形式,乃是於背面釘裝合頁,讓箱蓋靈活啟閉。正面當中,金屬面葉一半裝在箱蓋,一半裝在箱體,二者之間可以加掛栓銷或鎖具。因此,這是一個頗為標準的帶蓋行李箱,樣式、結構與現代箱具已經沒有太大區別。

(傳)五代 周文矩 重屏會棋圖 故宮博物院藏

然而,非常醒目的是,它的頂面渾圓,彷彿一具柔軟的包裹的形狀,這就顯示其箱殼並未採用木料這樣的硬質材料,而是某種軟材,如皮革、織物。

換句話說,我們今天習慣使用的軟面旅行箱,早在《重屏會棋圖》面世的時代,就已經在中國古人生活中發揮作用了!《重屏會棋圖》中的軟箱放在欄座之內,是為了外出途中攜帶。需要搬運軟箱時,就把長索固定在欄座四角,連箱帶座一起穩穩掛在擔頭。這一方式的好處是,箱內所盛衣服物品不會直接經受繩索的捆綁,也就避免了捆綁可能引出的受損。

宋代楠木經箱上的面葉及鎖具 蘇州虎丘雲岩寺原藏 蘇州博物館藏

被袋之流行於上層社會,是與政治鬥爭的血雨腥風相關,官員們擔心隨時都可能遭受流放之災,於是出門時永遠攜帶著足夠四季所需的衣服與器具。最初是用皮革製成的腰囊,但後來需要盛裝的東西太多,就改成了本來用於長途旅行的「被袋」。所謂腰囊,推測即是腰形軟囊,在唐代藝術中,常馱於駱駝背之上,因此也同樣適合「置於殿乘」——被放置在主人坐騎之後的隨從馬匹的鞍背之上。照這一描述來看,代替腰囊的被袋也必然是軟式包裹,可以馱在馬背。

唐代金函上的面葉以及鎖具 陝西扶風法門寺地宮出土

腰囊、被袋的流行,顯然與唐代上層社會承自北朝的彪悍作風有關——男性成員既不像前代那樣乘車,也不像後世那樣坐轎,而是騎馬出入。這樣,如果隨行要帶很多器用物什,最好的辦法就是仿效沙漠胡商的駝隊的形式,由馬或驢背馱一個甚至多個大軟袋,跟隨在自己的坐騎之後。

(傳)五代 周文矩 琉璃堂人物圖(局部)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圖中可見置於榻上的硬箱

到了五代時,官員每次進入宮禁,不僅率領成批陪從騎馬直入禁門,而且還有專門馱「被袋」的馬匹一起行進在隊列里。盧損上書中希望抑制這種無禮而混亂的情況,但是,對策居然是:僅允許「將被袋馬」一起隨著大員進入光政門內,隨從們則必須在門外下馬。也就是說,在當時,「貴人」們不論到哪裡都會有馱著被袋的「將被袋馬」跟隨在坐騎之後,甚至上朝時也是如此。這一奇怪的風氣儼然「成俗」,成了不可破的規矩,所以意圖「敘禮樂,道尊卑」的盧損也在此事上讓步,沒有將之視為積弊而加以革除的打算。

宋 佚名 春遊晚歸圖冊(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圖中會有一隻鐐(或寫作「燎」)爐(位於畫面左下角人物所挑擔內)——即以掛鏈挑在擔上的移動式小爐,爐座做成四方式,與《重屏會棋圖》中的軟箱架樣式接近。

總而言之,被袋原本是一種軟質的包裹袋,從晚唐至五代,上層社會習慣用它承裝滿足奢侈享受的物品,離家外出時攜帶。值得注意的是,《資暇錄》特別提到:「大中以來,吳人亦結絲為之,或有餉遺,豪徒玩而不用也。」按這一說法,早在晚唐時,就出現了「結絲」製成的被袋,所謂結絲,乃是指用藤絲、竹絲甚至金屬絲編結的工藝。被袋一旦改為藤編、竹編、金屬絲編,就換為了硬質的囊殼,如此以編結工藝做成的被袋為吳越特產,由於工藝精美,乃成為上層社會之間互相饋贈的佳品,甚至變成了某種儀仗式的陳列物,失去了實用性。可見,被袋確實發生了向硬殼式箱的轉化。

(傳)北宋 馬遠 西園雅集圖(局部)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重屏會棋圖》的整體畫風以及服飾、器物細節都顯示,其原本乃是五代時期作品。因此,很可能,在這幅作品產生之時,畫中的軟箱就是被呼為「被袋」,也就是說,這裡恰恰出現了一隻晚唐、五代備受精英階層重用的被袋。甚至可以推測,《資暇錄》所言「結絲為之」,並非是指用硬絲編結成整個箱體,相反,是僅僅以藤、竹、金屬絲編成一圈硬質箱壁,頂與底仍採用皮與布的軟料。如果《重屏會棋圖》原本的創作年代確實能夠定為五代,那麼,開合式、加有金屬包角、合頁與面葉的軟箱的出現時代也就至晚可以定為十世紀,同樣,以帶圍欄矮座作為箱匣底座,以之挑上扁擔的做法,也就早於宋代,提前到晚唐、五代之時。

敦煌莫高窟四十五窟盛唐繪畫中胡商身畔的行李囊

還應考慮到的是,無論被袋,還是沈括所談的衣篋,高濂推薦的衣匣,都是士大夫出遊時的專備用器。《重屏會棋圖》中出現一隻軟箱,絕不是作者無心之筆,而是一種帶有象徵性的安排。在同一榻上,還有一隻「照袋」——也可以稱為詩筒——同樣是五代時士大夫們外出遊賞山林時必備的用器,近似沈括的「游山具」的「書箱」。也就是說,《重屏會棋圖》特意在圖畫的一側表現了兩種士大夫當中流行的經典「游山具」。通過這兩個細節,作者應該意在表示此處是一個士大夫雅集的場合,並且是處於野外的露天場合。

因此,《重屏會棋圖》應該與皇家生活的場面無關。文獻中,被袋、衣匣一直為官員、士大夫文人喜用,但並非帝王的儀式或排場的組件。從這個細節以及照袋的出現來看,這一畫作似乎並非涉及傳說中的李璟兄弟的生活掠影,而是在呈現士大夫的逸興雅會。

原文作者:孟暉

原文來源:《紫禁城》2014年6月刊《士大夫的行李軟箱 被袋、衣篋與衣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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