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點倔的糟老頭，是我可愛的老爹呀

最新 06-25

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比較嚴重的家庭。

老媽懷我的時候，醫生說肯定是男孩，算卦的看相的也都說鐵定是男孩，直到奶奶看到生出的是個姑娘，對我媽的嫌棄和對我的鄙薄顯露無疑。

我爸是奶奶生了4個女兒以後才生的兒子，寶貝的很，算是有點愚孝，不敢違抗老人家的意思，對我也談不上喜歡。直到我開始長大，還算「聰明可愛又活潑」，他總算嘆了口氣：可惜是個女孩！

女孩又怎樣，女孩也不比男孩差，我就這樣被倔強的媽媽養大。

小時候，我媽跟奶奶的婆媳關係是很緊張的，我媽無端受了奶奶的氣，經常會撒在我身上，因為我「不分敵我」，總跟奶奶出去混。我還清楚的記得有次我媽氣急了，把我推倒在地上，抄起一根棍子，就準備打我。我驚呆的看著她，嚇得忘了哭，當然，她也忘了打我。

我經常拿這件事來揶揄我媽對我的虐待，我媽說我太記仇，因為統共也沒打過我幾次，卻被我記得牢牢的。因為她每次打了我，我爸總會急的跳腳，要跟她起爭執，還到我媽身上。

但是，我爸打我，我卻肯定沒有記錯，因為他就打過我一次。

大概一年級的時候，我偷偷拿了爺爺2毛錢，去買了瓜子。仗著大人喜歡我，不會懷疑，而我手腳又伶俐，成功了還洋洋得意，不知怎麼就給爸知道了，狠狠的打了我。巴掌落到屁股上的時候，不覺得疼，就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的恨不能躲起來。後來，爸背著我去給爺爺還錢、道歉。

我永遠也忘不了在他背上一邊流眼淚，一邊抬頭看天上的月亮。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圓，亮亮的，也涼涼的。

自我讀書以後，爸大概不再嫌棄我是女孩了，因為我還是挺給他長臉的，他逢人就誇，我家閨女又得第一了！還跟人家顯擺，算命先生給我家姑娘看過手相了，你看這智慧線長著呢，以後至少是個縣長！

算命先生就是靠這個賺錢的，我到現在連個家長也沒混上，縣長更是絕無可能了，但我爸還是高興。

家裡經濟不寬裕，但是我爸對我還是很闊綽的。初中考到了鎮上的中心中學，他一高興，就給我買了一輛最時髦的自行車，把我媽心疼壞了，而那輛自行車也在我拙劣的技術摧殘下很快就退休了。

後來考了縣裡的一中，成績也不錯，我爸不知道該給我買什麼，去了新華書店買了一堆字典詞典回來，用的著的用不著的，花了他不少銀子。他高興，攔不住。

當然，從來我們都沒提起，我和他成了校友。

曾經他也是成績出眾的少年，讀到了縣裡的一中，可惜遇上了文革，然後就停學了。再後來，恢復高考的時候，離讀書上學的日子遠了，家裡缺勞力，他便沒有去參加考試，也就放棄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一生與黃土打交道了。

命運之弄人，又向誰討公道呢？

我是在高中的時候，才感覺到我爸好像不重男輕女了，而是對我更偏心，偏心的還挺多。

有段時間，恍恍惚惚的，一個月里竟然連續丟了三輛自行車，我媽嘮叨我，我爸卻怕我傷心，安慰我說，下次小心點，立馬就去買新的回來。幾天之後，弟弟也丟了自行車，一輛超期服役，除了他，根本沒人能駕馭的自行車。爸把他臭罵了一頓，我媽覺得不公平，說怎麼還雙重標準呢，我丟了三輛也沒挨罵。他啞然，然後辯解道：姐姐都丟了三輛了，他還不汲取教訓？!

得，這是親爹，沒錯了！

後來談了戀愛，那個讀書很好的男孩子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招他們喜歡。用老媽的話說：個子又不高，話又少，悶死了，我不同意。我每次都沉默不語。有次吃飯，老媽又想起來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質問老爸：你說吧，你什麼態度？算了，你同意也沒用，我一票否決了！

我急了，和老媽爭起來。

老爸才後知後覺：啊，原來這事是真的？

我說是真的。他問我：這個人哪裡好？我說，也沒什麼特別好的，就有一點好。他說，哪裡好，你說說看。我說，他家離我們家近啊！要是我嫁的遠了，以後哪有時間回來看你們？他聽完，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悶了，說：好，我同意，這事就這麼定了！

聽說，婚禮那天，婚車把我接走，我媽不甘心的大哭了一場，爸倒是很淡定：你這會哭有什麼用？人都已經接走啦！

說好的老爸捨不得女兒呢？不存在的，這麼遲鈍。

小時候，老師講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心裡就發瘋一樣的想去遠方，越遠越好。

記得有一年秋天，收完了玉米，土地都耕完了，新種上了小麥。爸照例要去檢查種子播的整不整齊，有沒有漏種。我跟著他去巡邏。他背著手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天是很高遠的藍，雲也沒有。秋風吹過來，涼颼颼的。但是耕過的土地很鬆軟，踩上去一腳一個坑，又貪戀它的軟，又怕把新播的種子踩壞了，我們就這樣靜悄悄的小心走。

突然，我想起來要去遠方的事情。就問爸：我以後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中秋節要回來看你，你喜歡什麼，我給你帶禮物。那時候我大概7歲，我爸估計被我的話驚著了，竟然好久都沒回答。後來他哈哈大笑：你只要回來就行了，不用帶禮物！

這話真被我說中了。我果然去了遠方，雖然不是很遠，但是絕不是可以想回就能回。每次回家之前，家人也必定囑咐：不用買東西，人回來就行了！

知乎上有個問答：你是什麼時候覺得爸爸老了？

我想應該是買衣服總是買大了。怎麼也不能相信，那麼高大的一個人，怎麼號碼就不對了，穿起來肥肥大大的，一點也不合適。

他嫌我亂花錢，我怕尺碼賣不好，就很少買衣服鞋子給他了，又擔心對身體不好，煙酒也少買。

嗯，慢慢的，就真的不帶禮物了。

當年爸的要求，我總算兌現了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