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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光陰中獨坐

李瑾(北京)

夏日即景

整個院子空蕩蕩的,我站在植物中間

但不是露水的知音

木槿花向上

石榴花向下,三五株狗尾草搖搖晃晃

人間在它們身上尚沒留下煙火和空寂

站在泡桐下

我想像著蟬鳴即將

和樹榦分手,落英即將回到白雲深處

內心恍然:多麼希望自己是盛夏之際

一場完美的雨事,土地藏起所有河流

大大小小的湖泊中蓄滿了溫暖的敵意

若萬物蔥蘢,則多麼可悲

整個大地尚在沉睡,露水、樹林和蛇

來自寂靜。朝霞從濃濃的黑夜滲出來

拾荒者來自於夢中

在金頂街

一些行人走在蟲子弧形的背部,一些

似醒未醒:街面冷清,道路還沒學會

順從。此刻,卧室

是荒蕪中

唯一的溫室,它有承諾,有植物般的

宿醉,還有一隻飛蛾隔著玻璃的絕望

觀影錄

很顯然,一部電影更適合在夜裡觀看

不需要膠片

我們只需要放棄神經

故事顯然經過了編造,比事實更接近

生活和它的無限可能。台詞在影片中

都已湮滅了

但對現實卻做出種種

反應。比如,它將和星辰一起黏連於

樅樹,一陣風會把情節送進陰影裡面

彷彿我不在

彷彿各種角色沉浸在既定邏輯中不能

清醒。觀影時,我們需要饒恕普遍的

罪惡,即便

很多鏡頭和邏輯趨於分化,也要原諒

兩者之間深淵一般的關聯。關於結尾

道具總像是

有啥話要說,導演讓一把刀閉上了嘴

然後深深扎入一個配角演員的眼神中

序幕插曲保持著平衡

當觀眾和主角一起來到屏幕外,頓時

故事和生活都擁有了巨大的不確定性

木樁

路口多了幾棵新鮮的木樁,早晨有些

彎曲,神在上面走著

這些切面來自哪裡,包括不期而遇的

冬天,一隻麻雀在落葉前向昨晚張望

被暮秋遺留下的人們一個個繞過木樁

切面是潮濕的,神看見了,卻不聲張

落葉

宣武門林蔭道,一隻白頭翁嘰嘰喳喳

輪椅上的主人輕輕地哼著空城計

似乎對鳥籠的堅固心滿意足

另一個老人睡著了,嘴角還流著口水

鼾聲斷斷續續,似乎這輩子再也沒有

辦法從晚年走出。一陣疾風吹過

五葉槭顫了幾顫,這兩個還有想法的

老人,對壓向自己的落葉,渾然不覺

立冬帖

丙申年九月十九日,時在立冬。打開

窗戶,大地突然間變得陡峭,夜晚還

沒有睡醒

尚未產生半點抱怨之心

此時,一場大雪正蠢蠢欲動,卻停在

半空,向我的腳下瞭望,它惜字如金

不肯說出何時現出真身

兩條河流

跑在風的前面,從北往南,從外向內

替人間白頭,替山川一夜間浮冰加身

道路舊了

燈光老了,路燈下,落葉讓岔口變得

多情,兩側的銀杏搖晃著露出了枯枝

這些落葉被風吹走後就再也不會返回

一部分勉強回來,卻比去年老了一歲

光陰中獨坐

每次在陽台獨處,心裏面都會有一些

說不出的滋味兒,我看見桂花樹向上

舉著碧綠的葉子

日頭一遍一遍將金色的陽光撒落下來

並緩緩西移。這

一刻我是茫然的

我的得到就是在慢慢失去。只有時間

會重新回到我身邊,顯然,它把我當

成了一個旅客,稍坐一會兒就要離去

男人和火葬場

換乘站,我又遇見了那個插隊的男人

他扒拉開人流

將自己送入方寸已亂的地鐵中。現在

已經接近冬天,我在設想,這個男人

一定先我一步

進入寒流裡面。寒流中,一定

有一些葉子比這個男人早早落在塵世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我一個在火葬場工作的同學說,插隊

是沒有用的,如果不給火爐工一點兒

小費,帶回家的骨灰很可能有別人的

飛鳥

假如我是一隻鳥,該有多好,我可以

飛過自己的老年,沒有一丁點兒悲傷

還可以飛過鐘聲,將翅膀

停在藍色的桉樹上

當然,也不需要憐憫那些空曠的人群

路上一一疾馳的最終都不過是虛掩的

假如我是一隻飛鳥,該有多好,每天

我的日子落滿灰塵,卻不用怎麼難過

每天都在新鮮中學會湮滅

在寂靜中練習日常

當然,還可以一飛而衝天,不必擔心

光陰替我落在地上,做了葉子的情人

假如我是一隻飛鳥,該有多好,我就

可以慢慢飛出自己

自己正是一種美麗的罪過,不可饒恕

重陽,止於一種修復

今日重陽,我起床,洗漱,去菜市場

相比登高

其實蔬菜更加難以把握

菜攤上的一些物什剛從秋日下來

正以五顏六色加深自己對生活的理解

顯然,土地是回不去了,山峰也賴於

一種旁觀

倒是我心裡的鍋碗瓢盆

等待著荒坡前的一點兒嫩綠前來拜訪

風是用老了的,茱萸也似乎可有可無

親人之中,一些在坐等露水結成

霜花,一些則直起身子

遙望諸種

已無法全身而退的骨節

一個蘿蔔掉在地上,我急忙彎腰撿拾

啪地聲響

恰如其分地滲入了我不動聲色的生活

藍旗營記事

途經藍旗營,車輪止住了西風。孩子

將手伸出了窗外

一些不可能在他的掌紋之中晦澀難明

這時段天是低的,空氣裡面還殘存了

不少過期的夜色,許多不知來歷的人

在白日夢內張望,嘗試著疾疾

奔出自己的一生。我並不著急

我的一日三餐尚沒有完成,包括匱乏

本身,也需要我的匱乏去補償或補充

道路是有祖國的

它的坑窪而不是無限延伸才代表忠誠

我也是有版圖的,車輪前,我的版圖

帶著一點夜色,還有微不足道的緩停

高興

幼兒園的名字叫金蘋果,來到這裡時

門口還有些冬青,它的綠色是那麼美

美得又如此認真

以至於

把路過的每個人,都當做唯一的遊客

槭樹也是美的,葉子正放浪形骸地黃

如同凋謝是一個意外

只有柵欄們老氣橫秋

它們提前埋伏進冬日

想擋住一場無緣無故的雪

我的孩子出來了,我跟著他蹦蹦跳跳

跟著躥上路基又忽地下來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

原來調皮需要練習,高興也不可多得

採風

我在等待這個充滿霧霾的早晨落下來

先是行人鑽入地表,隨後是幾片葉子

尾隨而至

它們頭上剩餘的夜色枯黃而多汁

道路是懵懂的,還有車輛,這麼多年

一直將一些塵埃從一個地方搬運到另

一個地方。城市飽含人間,卻是空的

正因為空

它只會緬懷自己,順便將茫然也悉數

接收過去。只有那個叫賣的女子擁有

這個瘦小的早晨,她抖一抖蔬菜

家裡的窗子就會落上幾塊光斑和新泥

談不上美好,卻不可遁逆

時間對我並沒多少感情,秋天握了下

我的手,說消失就消失

一棵銀杏孤零零地站著,前幾天

它還是被人聚攏的景物。我手裡攥著

兩片殘破的蒲公英,似乎很熟悉這種

被抽空的沉默,這

沉默屬於我的,也屬於走廊和門楣的

孩子站在魚池前面,不用多久,冰碴

就會出現在魚嘴裡

這個過程幾乎不需多少猶豫

陽光還算慈悲,它就站在我

面前,觸手可及,只可惜這不是事實

修車的老人

紅綠燈下,一個修車的老人兼配鑰匙

他把家裡的人修上馬路

又把馬路上的配回家裡。在這個冬天

他借寒風取暖,又借一把氣筒給自己

打幾下氣。十字路口前

埋伏著一場大雪,一把

釘子埋伏在這個善良的老人心裡

大雪遲遲不來,修車的

這個老人遲遲配不出打開自己的鑰匙

幼兒園

神熱愛孩子,就給了他們一座幼兒園

在裡面,正午可以回到早晨,布谷鳥

可以隨時喊出春天

一頭大象停在孩子們的鼻子上,他們

呵一口氣,小鳥們就會代替天空飛著

童年多麼像是一隻

氣球啊,孩子們跟在自己身後,時間

那麼輕,那麼軟,又那麼容易會吃驚

和花兒之間只隔了

一條線。幼兒園裡

人間是透明的,玩具會做夢,孩子們

表達情緒的方式只有三種,哭或者笑

或者和爸爸媽媽說

我去上學校,永遠不遲到。然後背起

自己的書包,一條道路跟在他的身後

蹦蹦又跳跳

神熱愛孩子,就給了他們一座幼兒園

然後打扮成老師,去尋找自己的童年

氣球

一隻紅色的氣球顯然大於完整的天空

白雲避讓著孩子的笑聲和他手裡面的

那條線

氣球不停地向上飛呀飛

似乎只有不停地向線以外的地方飛去

才能夠讓自己和這個世界輕鬆一點點

孩子快樂地往四周跑著

陽光一心一意地跟著他

我們氣喘吁吁,像懷有巨大的不甘心

來年兒

沒有人和來年兒他爹聊天兒,他就咬著

煙袋鍋子喃喃自語

來年兒他娘覺得別人是神經病

就自己先瘋了。四十歲了,來年兒還是

光棍,就喝各種劣質白酒、啤酒,然後

摸著光溜溜的酒瓶子嘿嘿嘿地

那天晚上,來年兒喝得太多了

一塊石頭沒有忍住就攔住了他。來年兒

是俺村喝下的最執著的一杯酒,臨死前

什麼也不說,渾身酒氣,嘴裡嘿嘿嘿地

精緻

天寒地凍,樹木集體陷入無邊的靜謐

風是動的,整個起伏的

世界並不容易被人認識。如果誰站在

大海邊緣,一定會發現,波濤和憤怒

並不高於一片葉子離開

自己前那些精緻的猶豫

這些猶豫也屬於我們的。在人間

萬事萬物都保持著必要的警惕和無知

【詩人簡介】

李瑾,男,山東沂南人。漢語言文學學士、新聞學(文學)碩士、歷史學博士。業餘時間,讀書著文自娛,有作品在《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星星》《詩歌月刊》《上海文學》等幾十家刊物發表,併入選《思南文學選刊》等數十種選本。曾應邀參加草堂國際詩會和成都詩歌周,獲得第三屆全國職工詩詞創作大賽、「新詩百年、放歌黑河」詩歌大賽等獎項,出版詩歌集《人間帖》《孤島》、散文集《地衣——李村尋人啟事》、評論集《紙別裁》等多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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