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張國榮，終於能在內地大銀幕見到
1990年12月15日，《阿飛正傳》在香港上映。
從此，那隻「無腳鳥」起飛了。
圖片來自新浪微博@LaJeunesse
過了快28年，還在繼續飛，因為王家衛的這部經典，在一代代影迷心中，始終沒有隕落。
假如遺憾當年錯過了首映，其後又在若干影展上與它緣慳一面，那今天首次在內地院線（全國藝聯）上映，是時候去赴約了。
越久遠越動人的《阿飛正傳》
其實《阿飛正傳》里，沒有任何一個人叫阿飛。
所謂「阿飛」，可以指混混、痞子之流。
那些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人，大概能夠一網打盡。
現在也可以根據性別，分別將他們稱呼為「飛仔」、「飛女」。
楊千嬅就有一首經典歌曲《飛女正傳》。
不是說粵語文化青睞阿飛，但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許多現世的情緒與積澱。
譬如迷茫，譬如失落。
譬如一些不值錢卻值命的義氣，一些用自卑與惱羞來滋養的自尊，一些時而堅韌時而脆弱的愛。
《阿飛正傳》講的，也正是阿飛們的故事。
主角是旭仔（張國榮飾），一個阿飛。
他自小缺失母愛，長大後，也刻意讓遇到的女人在他身上感受到愛的缺失。
與他糾纏過的女人當中，有售票員蘇麗珍（張曼玉飾），也有舞女咪咪（劉嘉玲飾）。
而歪仔（張學友飾）對咪咪也產生了好感。
對蘇麗珍心生迷戀的，則另有由巡警轉行去跑船的超仔（劉德華飾）。
他的過往，與城寨、阿飛同樣有著關聯。
而其實到頭來，見證者、繼承者，全都成了某種阿飛。
這部電影在一個搖搖晃晃的故事當中，傳遞了許多共性的情感。
有人看到了漂泊無依的孤寂，有人看到了無法著落的彷徨。
也有人看到了紅塵，看到了宿命，看到了一個時代的遠去，看到了一代人傳承至今的虛無。
或者，就是看到了自己。
《阿飛正傳》有意思的地方，是當你願意沉浸下去時，能看到一些不經意就產生共鳴的東西。
而且在不同的人生經歷，也會有不同的穎悟。
因此不難理解，為什麼很多影迷會把《阿飛正傳》擺在自己心中的高位。
片中有一段，旭仔想跟超仔說起「無腳鳥」，但超仔駁斥，說那也就只能哄哄女孩子罷了。
他說：「你會飛的話就不會呆在這裡了！飛呀！有本事你飛給我看看？」
旭仔回應：「有機會的，到時候你別自卑。」
這其實也能比擬《阿飛正傳》的遭遇。
剛上映那會兒，這部氣質特異的電影收到不少惡評，才兩周時間，就下映了。
首映
投資4000萬，最終票房不過900多萬。
但第二年，它就拿下金像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攝影等多個大獎。
圖片來自新浪微博@LaJeunesse
金馬獎上，同樣收穫頗豐。
後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在挑選「十大香港電影」時，也把《阿飛正傳》推到首位。
有這樣的江湖地位，當真可以傲然對其他電影說一句「到時候你別自卑」了。
張國榮自認演得最好的《阿飛正傳》
《阿飛正傳》的班底，可謂星光熠熠。
張國榮、張曼玉、劉嘉玲、劉德華、張學友與梁朝偉一字排開，是再也湊不齊的豪華陣容。
於是開工第一天六星湊在一起的合照，也成了盛筵難再的註腳，供人憑弔那段發放異彩的光華。
在眾星當中，張國榮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那時候，他在歌壇萌生退意，但仍想征戰影壇，而且提出想拍王家衛的電影。
給他做過1986年紅館演唱會統籌的陳善之，正好是《阿飛正傳》的策劃。
一牽線，就促成了張國榮與王家衛的會面。
向來自傲的張國榮，盛讚王家衛有理想，也有前途。
於是，他也願意達到王家衛的標準，積極運動，減下十幾斤，再走到劇組裡面。
而他的加盟，不僅與王家衛彼此成就，而且改變了《阿飛正傳》的重心。
王家衛選擇60年代，是因為那時自己度過了童年，這次正好通過創作來回望。
但當張國榮跟他講述了自己的過往，這些過往就都成了電影的元素。
張國榮身在大家庭，是十個兄弟姐妹中的老小，自幼卻被保姆帶大，與家人並不親。
而他飾演的旭仔，生母是缺席的，養母是疏離的，愛與溫暖成了稀缺的奢侈品。
為了填補心中的空洞，他決意下南洋尋找生母。
那種落拓的心緒帶著恨與期許，又註定縹緲、無望，被代入真情實感的張國榮，演得無限契合。
那年哥哥34歲，其餘五個人，都在20多歲的階段。
回想起來，他們能在最風華的時候，完成一部至今依舊風華的電影，可以說是幸運了。
王家衛拍了一世的《阿飛正傳》
處女作《旺角卡門》（1988）讓王家衛一戰成名。
主角劉德華、張學友、張曼玉，到兩年後的《阿飛正傳》里，跟導演再續前緣。
但拍王家衛的電影，不是一件易事。
他是先有一個大致構想，然後才在拍攝中不斷完善劇本。
習慣性地用時間與耐性去磨，磨得出稜角與光芒之前，是可想而知的耗損。
張國榮跟張曼玉有一個頭貼頭的特寫，看起來不難，但就拍了47次。
不過張學友一個抬頭動作，就重複了60幾次，吃面，則吃了20幾盤。
劉嘉玲則說，當時擦地鏡頭她來了27遍，越演越不會，後來才知道，其實就是要「在電影裡面生活」。
面對這些場面，張曼玉等一眾演員都怕。
梁朝偉那時主攻電視劇，習慣表現面部，而非全身。
當他被要求不斷NG時，這個自信的演員被打擊得難以想通，最終哭了出來。
劉德華也有壓力，但選擇的方式，則是買菜做飯。
但即便一切不易，每個人還是在王家衛的調教下，以最淋漓的姿態，成就了這個經典。
《阿飛正傳》可是王家衛風格大定之作。
許多經典的文藝對白，都以畫外音的形式呈現。
而無論是言語還是布設，細節上的考究開始佔領主位。
在這種抽離的、流動的風格下，敘述可以如同碎片一般，充滿斷裂感與形式感。
對應的精神內核，也像是無腳鳥般，殘缺，孤清，悲戚，頹唐，但是有一股勁，至死方休。
更大層面的風格，則是他之後拍的一票佳作，都是《阿飛正傳》。
杜琪峰就說他「實際上只拍了這一部電影」。
《東邪西毒》（1994），同樣不知不覺地讓張國榮成為不二男主。
那種蕭瑟荒涼仍在，就像是《阿飛正傳》套上了一層古裝外皮。
即便是《春光乍泄》（1997），那也只是在用一個偏鋒的角度，講述一段普世的關係。
而在《阿飛正傳》結尾，梁朝偉出場之後，身為周慕雲。
與張曼玉飾演的蘇麗珍，再會於《花樣年華》（2000）和《2046》（2004）。
《花樣年華》劇照
如此多的延續與重構，不免遺憾想到，《阿飛正傳》真正的續集早已胎死腹中。
畢竟，拍攝一部電影，王家衛就燒掉了兩部的大半投資，還沒法回本，拖垮了「影之傑」公司。
若非這樣，也許能見到劉德華穿針引線，而梁朝偉接過張國榮的班，講述另一段阿飛正傳。
但也幸好，《阿飛正傳》足夠完整，也足夠寬廣。
於是我們一次次重溫，也像是一次次初遇。
那麼，今天，影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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