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一朵白雲
我女兒和我外甥上小學的時候，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年級的同一個班裡，假期常常一起做作業，一起玩耍，也經常向我提問題，讓我給他們講知識，我就盡我所能，滿足他們對知識的渴望，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科技文藝等等。有一年暑假，他們又讓我講知識時，我說這次不講課外的，就講講作文吧。
我說，你們在學校經常聽老師講作文，也經常寫作文，而我是按我自己的理解和方法給你們講，不一定跟你老師講的一樣，你們只可作參考，如果你們感到我講的好，這並不代表你老師講的不好，反之亦然。
我接著講：寫作文，一定要抓住兩樣東西：一是立意，二是線索。立意就是作者想要表達的東西，這個必須心中有數，不能含糊。線索就是能把不同事物串聯起來、發生關係的一種思路。世界上的萬事萬物，千差萬別，但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將其中對你作文立意有用的一縷抽出來，即為線索。而題目，就是線索在事物運動過程中，在某處露出的線頭。有了立意和線索，你就可以抓住那個線頭在線索的牽引下，縱橫馳騁，自由發揮你的想像力，運用你的語言文字能力將你的想法寫在紙上，這樣，一篇作文大致也就出來了。可是，立意和線索從哪裡來呢？一般來說，立意來自於作者的觀察與思考，勤於觀察，還得善於思考，所以，閱歷的富貧、觀察的細粗及思考的深淺是立意高下的關鍵。而線索，應該來自於作者的想像力，一個作者，能把毫不相干的事物聯繫起來，能把不曾經有的事物想像出來，這就是想像力的豐富。當然，線索有明線索與暗線索，立意也有明立意與暗立意等。
講完後，我就擬定出三十多個作文題目，每周選兩個題目，每題限四十分鐘寫完，兩人分別在不同房間寫作，互不通話。那個暑假共寫了十餘篇，「天空，有一朵白雲」是其中一篇。
我給他們出的作文題目，大多是日常普通的人、事、物，每個題目，我自己都有一兩個關鍵詞及線索，但我不告訴他們，不限定他們如何寫，只給個題目，讓他們盡情自由發揮，如：「一隻小手絹」、「橡皮」、「你聽我說」、「小鳥與小魚」、「窗戶」、「隔壁老奶奶養了一隻小花貓」、「放學路上」、「春天來了」、「學游泳」、「寫作文」、「老師怎麼遲到啦」、「牆角長出一隻小草」……等等。所以，他們寫出的作文，跟我的想法有相近的，可多數相去甚遠，但少有立意截然相反的。
「天空，有一朵白雲」，這個題目，我的用心是想表現和諧、安寧、自足的社會環境：一朵白雲，飄浮在藍天，靜靜地，逐漸變化著形態，一會兒聚成曬棉場上的一堆棉花，一會兒散如草原上的一群羔羊；或是白帆自遠洋緩緩駛來，或是銀幕在操場徐徐展開；直似南海巡邏的銀色艦艇，彎如藏民捧起的潔白哈達。這白雲，厚如去冬路邊堆起的白雪，儲存在天空，待來冬的哪個夜晚，再悄悄剪裁出片片雪花灑下，清晨起來，掀開窗帘一剎那，豐滿的白色，奪窗湧入，只有那皚皚積雪，一動不動。走到戶外，無樹不同花。中午放學後，小夥伴們在路上打著雪仗，又來到公園堆著雪人，這時，旁邊竄出一條誰家可愛的小白狗，要不是它穿著紅色外套，在這雪地，是難於被人們發現的。還有一些雅士，或拿著相機，拍攝這潔白的世界；或從林間穿過，踏著白雪，尋找臘梅花，而一時又分不清哪是雪是梅，只有幽幽的清香讓雪更白、更白。這清香，在初晴的月夜，將月光彈撥出輕微淡遠的樂音，又將這樂音輕輕地傳送到正在「雪夜閉門讀禁書」的窗前……；這白雲，又薄如春蠶安靜舒緩地吐絲、所開始編織之網，一絲一絲、一繞一繞綉著蠶繭。「春蠶到死絲方盡」，才曉編織為世間：那一筐筐蠶繭運到繅絲廠，再一枚一枚、一絲一絲抽出長長的絲線，同時，一粒一粒的蠶蛹收集起來，或入伍藥鋪炮製中藥；或帶到廚房，加上辣椒乾和蒜苗，爆炒出美味佳肴。而那潔白的絲線，一錠一錠的，或織出細緻柔軟的絲綢，縫成透明漂亮的婚紗；或製造出剛健光潔的琴弦，撫出洶湧澎湃的《江河水》，那跳躍的浪花，飛向天空，變成朵朵白雲……哦！這潔白純凈的白雲，不管形態如何變化，它總是白的，總是祥和之雲、幸福之雲。「白雲生處有人家」，在它的下面，一定是和諧、富饒、美麗的土地，一定是法治、進步、文明的國度。
可當兩個孩子寫完這篇作文讓我看時，出呼我的意料，外甥寫的是一篇「環保作文」，女兒寫的竟是一首「環保詩」：他們寫的內容大概是這個意思：「可憐的一朵白雲，孤零零的，就象荒漠中的一片塑料泡沫，乾枯而輕飄，擰不出一滴水來，這都是因為人們永無休止的貪婪，使得現在地球上的資源越來越少，動植物也不斷減少著，環境和氣候也不斷遭受人為破壞著，這樣下去，無異於人類在為自身掘著墳墓！這種飲鴆止渴式的發展其危險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每個人都要積極行動起來，節約資源，保護動植物，保護環境，停止破壞。樹立環保意識，要從娃娃抓起……」。外甥作文末句這樣說：「……我多麼不希望看到這是最後一朵白雲，我一定要作個志願宣傳員，讓我周圍的人都能保護環境，將一朵白雲變為成千上萬朵白雲，有雲就有雨，讓天地之水循環起來，生生不息」。女兒的詩末幾句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李白此詩沒遠見，不知氣候有拆遷。古今環境差別大，多少山河不比前。一朵白雲無雨下，半條黃河變沙灘。豈有少年觀此狀？其實大人更懂天！當我成為大人後，此雲將會是何顏？」看完後，我對他們大加讚賞，可隨後，我在想，他們是如何寫出這樣的作文呢？
原來，就在暑假前的那個學期，即三年級第二學期，有一次，老師結合小學生們的實際，給他們上了一堂嚴肅認真生動的環境保護知識課：同學們，看看你們書包里的有些文具，尤其是課桌上放的所謂「視力架」，都是那些「皮包」公司、作坊，純粹為了追求利益，變著花樣、巧立名目，利用再生材料製造的劣質產品，而且是毫無使用價值多餘的東西，而社會上不知有多少類似於這樣的產品，涵蓋衣、食、住、行、用、娛、葯等各行各業，多是重複、多餘、垃圾，有些打著科學、創新的旗號，變著名堂讓消費者被動接受，有些偽科學產品讓真科學產品蒙受其冤，有些為創新而創新，其結果還不如原來的，有的創新純屬畫蛇添足，毫無意義，凡此種種，都只管財富增長，不顧人文關懷。這些產品的製造，一邊將地球上寶貴的水資源和其它資源輸入工廠，另一邊將污染了的水和廢物排入大自然，中間將劣質產品輸出給社會，消費者被動購買後，時間不長，又將其拋棄到垃圾桶，最後再傾入大自然，消費者成為垃圾產品的搬運工，大自然成了浪費與污染的惡性循環場！
同學們，大自然是我們人類、是一切生物賴以生存的根本，而水，又是這根本的根本，沒有了水，一切生命都將終結。而節約用水、節約資源，保護動植物，恢復和保護自然生態環境和社會生態環境，就是保護我們人類自身，從現在起，從你們自身做起，從身邊每件小事做起，你們一定要樹立這樣的環境保護意識，並將其貫徹落實終生……
難怪有一次孩子放學後，回到家裡，二話沒說，就在屋裡房間轉來轉去，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我感到有些反常，一問才知道是看屋裡有沒有多餘的、無價值的東西，將其廢棄，不要與人爭奪空間，還污染環境。也就從那一天起，大人洗菜或洗衣服時，水龍頭開的過大，洗的次數過多，她就跟大人急，說你們不能這樣浪費水，並要求將洗過菜的水存起來澆花。甚至有一次，因時間緊，大人顧不得這些，她哭著哀求說：「爸爸，不要這樣，真的不敢浪費水！」就在那一刻，我頓時意識到水與眼淚的關係！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兩個孩子都已大學畢業、走向社會，參加工作好幾年了，他們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我不禁要問：他們還具有當初的環保意識么？還記得他們寫的「環保作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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