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1
回憶就像剝洋蔥,每剝一層，都會露出一些早已忘卻的事情。這是2015年，平安夜寫的一篇舊文——層層剝落間,淚濕衣襟。
Monday
Live in Berlin
Ludovico Einau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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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年，戊子月，沖雞煞西。
宜祭祀。
下午，家裡那隻公雞被殺了。
今天，就說那三隻雞的故事。
壹
故事中的三隻主公雞，家住嘉陵江對岸的亂石草灘之上，屬秦地紅羽土雜雞。
這些雞們，自幼呼無霾之空氣，飲嘉陵江之山水，食草地之蛾蟲，啜天地之精華。櫛風沐雨，砥礪名行。農人為其茁長，每每捕江中魚蝦喂之。繼長，喜好攀岩爬行涉水，日行三五公里。養成獨立之精神，自由之靈魂。具備不分不裂的完整雞格。
圖：馬蹄灣大橋，雞公們橫空出世於這個背景。
然而，三隻雞的命運，在我9月再去馬蹄灣的時候，發生驟變。
雞的主人，村裡人稱他老楊。
1974年，老楊還是小楊，他跟隨父母從甘肅逃荒過來，在馬蹄灣村九石峽組落戶安了家。小楊成年，娶了馬蹄灣的姑娘李氏。生了一雙兒女，兒子在城裡上學半道輟學，賴在家裡。姑娘現在28歲，未婚。
在鄉親們眼裡，老楊是個很能折騰。
幾十年前，在馬蹄灣大橋還沒有修建的時候，當地人都得擺渡過河。
而他，就是大家的擺渡人。
圖：我們往河對岸的養雞場走，右為養雞大戶楊子林大叔。
他的鐵船如一艘梭，來往於小山鎮和陝南略陽縣道之間的嘉陵江上，將要過河的人和車，從此岸渡到彼岸。
橋修好後便斷了主要生計，開始養牛、種麥子和玉米。
近年來又開始大規模養雞種蘑菇。
農人養活生計能做的，他全部折騰了個遍。
幾年前又買了車，在城裡買了房子，也把在村裡公路旁的房子重新翻修，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貳
和楊大叔走了一段公路，穿過雜草叢生、充滿泥濘的小路，爬進他家的鐵船。
那船正泊在嘉陵江邊，船體生了銹，裡面放著一個鐵杴。
站在船里，悠悠晃晃，仍有顛簸。
移舟泊煙渚，楊大叔止步，囑咐女兒帶我們跨江到對岸。
圖：擺渡的是楊大叔閨女的男朋友。
楊大叔閨女比我小一歲，做事幹練潑辣，遺傳了父親的堅毅與勤勞。
她每日獨自划船至對岸，光腳下水，在草石地上健步如飛。
十月，嘉陵江進入汛期尾聲。草灘到處是泛濫的痕迹——江邊兩岸，有很寬的茵茵的雜草帶——這些草在秋季已漸漸枯萎，綠色慢慢向河裡收縮。
由於前幾日大雨，江水浩浩湯湯，船在水面飄搖而行。
十幾分鐘後，船行至對岸，擱淺在一片淺灘。當我還在慌亂找鞋之餘，楊姑娘已經和男友跳下船，江水淹沒了她的腿肚。
男友牽著船頭的麻繩，把船往岸上拉，她在船一側用力向前推著，直至船停靠在可以下腳的石礫灘。
灘上雜亂長著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草，一些莖部柔軟的，將身子的一部分從河岸上低垂下來，將沙岸包裹。
下船後，還要走一段石灘路，楊姑娘和男友走在前面，瞬間就沒了影，我穿著涼鞋，一深一淺的艱難走著，漸漸的，眼前出現一片凹陷的平地。
雞場到了。
叄
圖：百十來只雞，在這裡有自由結社和言論的自由，日子美哉悠哉！
圖：兵者，詭道也。抓山裡的雞得出其不意。以食誘之，伺機而動。
圖：雞把能吃到雞食當做幸福。在奔向幸福的路上，這沒有錯，但這隻雞付出了被捕捉的代價。
看到雞公被捕，其它同伴落荒而逃。
圖：右手抓住第二隻雞的楊姑娘，回望著自己養的雞。
遺忘，是一種拒絕痛苦的防衛力量。第二隻雞，亦記吃不忌被捉，分分鐘就忘記了同伴的教訓，不幸落網。
第三隻雞也長錯了智慧，明知道去吃食可能會有危險，但還是沒有戰勝吃的本能，迷失在「或許再可以試試」的可能性里。
鬥智斗勇，縱橫捭闔，三隻雞都抓到了。
抓完雞，捆住爪子，放進蛇皮袋裡，在旁邊分別剪了三個洞，讓雞們能把腦袋探出來呼吸空氣。
回到終南山腳下的農舍里，將雞從袋子里拎出來後，就放在後牆的窄廊里。
它們的腳被捆著，活動範圍有限，終於記得了」打「的教訓，開始抑制吃這件事。
三天後，一隻雞被來客拎出來抹了脖子，我從山裡打水回來看到前院里一地雞毛，拉莫旺旺聞到了味道，汪汪直叫。
晚上，一伙人喝茶論道，在舌尖享受著咀嚼山土雞的盛宴。
自從一隻夥伴被拉出去無回，窄廊里那兩隻雞更沉默了。
一種巨大的恐慌，和著天天指數爆表的霧霾，籠罩了剩下的兩隻雞。
未
完
待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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