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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前嶺的菩薩廟

西前嶺的菩薩廟

作者:煙驛

某天,釋迦菩薩獨自在極樂的蓮池邊徘徊的走著。

池中開著的蓮花,都像玉一般的白,一種不能言說的妙香,正從那當中的金色花蕊向四周不絕的散放。

這剛好是極樂的朝晨。 芥川龍之介說。

我一直相信,在泥土深處,存在著萬物的靈,神秘的香氣,生長的原力。我走去的村莊,都是原力藏身的故鄉。也是有情地球的母性滋養。我是不是在尋找什麼呢?有時候會在夢裡自問,另一個自己並不回答,而是徑直走向田野圍繞的村落,或者一條河流環繞的莊稼地。

從新嶺往南走,便是西前嶺,跟新嶺差不多都姓孫不同,西前嶺僅396口人,卻有十三個姓氏。每一個都有不同來處,共同安身這片黃沙壤上,繁衍生息。

村人自古比較重視教育,明末清初,齊姓出過一位秀才。以前跟本村走出去的企業家齊麗萍聊天時,她描述自己小時候對村莊的印象。河灣中水清澈,魚蝦很多,孩子們夏天在河中游泳,河邊大柳樹上有許多黑蟬,天越熱叫的越響。下雨後,赤腳走在路邊,草窩裡的雨水踩上去清涼柔軟,過兩天,草窩會長出乳白色小笠笠娃。那些童年記憶,在七八歲離開後,越來越淡。後來只是一抹淡淡鄉愁,縈繞心間,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故鄉,成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不清晰,也不散開。

這是女人與男人的不同,男人把故鄉當做自己的根,無論行走多遠,自己家就在那片出生的土地上。天涯海角,總想葉落歸根。我跟薛家德大叔閑聊時,他說,西前嶺與後嶺之間,曾經有一條沙嶺,是兩個村莊分界,前邊叫前嶺,後邊叫後嶺。民國時東西兩頭為方便管理,各有一個庄長,前嶺便分為東前嶺西前嶺兩村。跟齊姓同時來村內立村的楚姓,用挑土的筐,把沙嶺挑走,兩村之間,再沒有屏障,如今連在一起。

兩村之間,還有一個大灣,灣旁有一座菩薩廟,建於明末,每年6月19菩薩生日,村裡人便過節。沒有新嶺6月23牛馬王廟會那麼盛大,卻家家包餃子,接待親朋好友。

西前嶺這座菩薩廟,頗具傳奇色彩。薛大叔說,他小時候,廟改為小學,廟裡神像在1948年,被村人抬出去,填入大灣。那些看著父母燒香拜佛長大的人,一邊把神像用大繩子拴著,用抬杠抬出大廟,一邊在灣沿上念念有詞:有靈的上天,沒靈的下灣。那一年雨水很大,大灣里的魚喝過人血,長的特別肥壯,偶爾跳出水面,能看到眼睛很紅。它們跟人一樣,並不知道菩薩就居住在每個人的迷茫中,而肉體就是此生修行的廟宇。

大廟內東南角有個大鐘樓,西南角是關帝廟,進入大門韋陀殿面向北,相對第一座大殿是菩薩廟。在薛大叔的描述中,感覺寬七八米,東西長30多米,大殿前邊,有七棵松樹,每棵一摟多粗,鬱郁蒼蒼,烘托著大廟威嚴。大殿後邊,另一座稍微小一些的殿,門前有一棵巨大古松,要幾個人合抱。

薛大叔說:夏天,下課後,孩子們圍著古樹奔跑,嬉鬧,樹上喜鵲喳喳叫著,從一根樹杈飛跳到另一棵上。陰涼的風穿過院子,從屋頂一頁頁魚鱗般地小仰瓦上滑下來,吹到臉上,夏天像一隻長不大的毛毛蟲。

廟裡曾經香火鼎盛,有位賈姓主持,在廟裡負責日常事務,燒香、念佛、打理衛生、接待香客。主持並不是和尚,在村中有自己的家,兩兒一女,大兒子賈玉名,聰明,讀書很多,在村中做私塾先生。1947年跟隨國民黨去台灣,在那邊娶妻生子,據說做到大學教授。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之後,他回來尋親,大廟已經不存在了,他繞著村莊,一點點尋找童年的記憶。他想重建菩薩廟,按照記憶勾畫出大廟形貌,送給村裡老人和村幹部,希望通過大家努力,把菩薩廟重建起來。

他在飯店請客,把三個村的幹部、老人約在一起,商議。他自己無力完成,想藉助政府和村莊的力量,卻沒人感興趣,反覆回來幾次,一直沒達成心愿。最後在牟家園妹妹家,住了一段時間,便回了台灣。

三村交界處有所三嶺小學,已經搬遷閑置,他想在那裡修建新菩薩廟。小學由每個村莊出一部分土地,三個村莊共有,方便孩子上學。賈玉名最後一次回來是2010年,他圍著村莊反覆行走,離開後,再沒回來,現今年齡應該90多歲。終老於台灣,故鄉成為無法抵達的遠方。那座菩薩廟也埋在了遺憾中。

我們創造了佛菩薩,卻無法理解,這些明悟與禪語,都像一層層痂,在語言的邊緣,無能為力。一粒灰塵解釋一個天空,即便漫天灰塵,依然無法準確表述。朋友說過瞎子摸太陽的故事。一個從沒見過太陽的瞎子,詢問明眼人太陽的樣子,別人說,太陽是圓的,太陽是熱的,他摸到蠟燭,開心不已,自己知道了太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語言的瞎子,還是太陽的灰塵,只是在感知的邊緣,觸摸一個幾百年的村莊,一個個思想各異的新人,在筆端行走,夜雨滂沱。

每一個村莊都是一個完整世界,無論你走多遠?無論你是否離開,它都以自己的方式,存在記憶中。少年時的朋友孫萍,也是這村,她對村莊的記憶,是春夏秋冬都在儘力的呼吸。是風雪夜父親背著呼吸困難的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曠野,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偶爾遠處傳來一聲狗叫,像一縷火光,讓行路者感覺到在人間。

李連杰與成龍合演的《功夫之王》中有一句台詞,懵懂的天行者面對無可破解的困境,詢問還有沒有希望衝破困難,抵達光明。李連杰說:儘力呼吸你便活著。那時候七八歲的孫萍,還不理解活著的含義,在青蔥生命中,並沒有死亡的陰影,她只是日日做著眼前的事,白天上學,晚上睡覺,努力的呼吸。偶爾在鄰居們的閑言碎語中,聽到自己處境可憐。殊不知那些悲憫同情自己的人,也渾然不覺自己的可憐處境,被捆綁在思想的牢籠中,固守著無知和偏見,茫然走過歲月。

《荀子·成相》曰:「不覺悟,不知苦,迷惑失指易上下。」日日燒香拜佛的人,除了祈求福澤安康,這些簡單的生存所需,有沒有想過精神世界的豐盈潤澤。在佛的世界,每個人都是菩薩,每個菩薩心中都有一座要修建的廟宇。而一個村莊也是一座共修與普渡的廟宇。

歸途,轉去河崖走旅遊路,街頭有人賣甜瓜,知道這片沖積沙壤土地的瓜果很甜,就去買。不問價,各樣皆買。燕子笑問:能吃那麼多?回曰:好吃,回去遇到誰送誰。起身,回望,在河崖街西北角的三嶺處,一大片晚霞堆積,層層疊疊,很像廟宇。

煙驛

2018.6.25

作者簡介:煙驛,七零後。高密人,寫詩、散文,攝影,曾在《中國攝影》《人民文學》《詩探索》《星星》《詩選刊》《山東文學》《青島文學》《北方文學》《青海湖》《時代文學》《遼河》《風箏都》《大沽河》等發表作品,入選《2017中國詩歌年選》《2016齊魯文學年展》《2017山東詩歌年鑒》等多個年度選本。出版詩集《煙驛詩選》,散文集《走進村莊》即將出版,著有遊記散文《行途煙驛》,山東省攝協會員,高密市攝協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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