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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詩》主編張執浩推薦詩人:玉珍

《漢詩》主編張執浩推薦詩人:玉珍

在90後一撥詩人中,玉珍應該算是一位恪守詩學「正道」的寫作者,她的寫作承繼了詩歌的傳統的抒情性,充滿了思辨的力量,但她很好地避免了年輕寫作者容易陷入的濫情的窠臼。良好的悟性,精準的語言把控能力,使得玉珍在處理日常生活,乃至一些關乎人生命運的重大主題時,都顯得異乎尋常的老道。玉珍的出現可以視為當代中國詩壇「90後詩人群體」的重大收穫之一。

——推薦人:張執浩(《漢詩》主編)

詩人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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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珍,1990年生於南方。作品散見《人民文學》、《青年文學》、《長江文藝》、《漢詩》、《南方文學》、《作品》等刊物。出版有詩集《喧囂與孤獨》、《數星星的人》。

《漢詩》主編張執浩推薦詩人:玉珍

玉珍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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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清晨起來我撲向了雪的懷抱

它像個夢一樣接納了我

它像個夢

抽象,冷,虛幻又靜默

彷彿是假的

像那種從不曾到來的事物

夏 夜

整個國家在夜的掌中坐下

整個星羅山在咀嚼夏日裡的苦

真熱啊,我們滾燙的血汗

要去吃糧食,像狼那樣

有一些哭笑不合時宜

流竄在生死無常的大地

要去喝水,去撫摸理想

去數星星,像老人撫摸往事

誰願多想想太陽的面目

誰明白生活的難以對付

在溫柔清涼的夏夜

我們圍坐在樸素的圓桌上

像一張太極鋪開在艱澀的大地

我的——

這是我的河,我精神的血脈

此刻正靜靜流淌

這是我河上的風,風中搖晃的樹

樹下是洗衣的女人,生育了村莊的未來

現在我踏入這條河,像十六年前

這是我的岸和岸上的花,

花上的花瓣和花瓣內的蕊

以及我蕊中的花粉和花粉中的甜蜜

是甜蜜中敞開的流水般的生活

這一切都是我的

我的誕生與出生地

我的生,我的死

我的遭際與奇妙的一生

太平洋

太平洋在那兒

在凜冽的深冬中

它黑色,冷峻,像嚴厲的先知

顏色比陰天更灰,海面籠著大霧

簡直蕩漾著苦味

我不知道它的內心是什麼

當然是深刻,甚至很痛苦

像嘔吐一樣翻滾著,鼓動冷鹹的風

波濤拍著海岸,又卷回去激動的水花

它彷彿是可以聽見的

它也許還能看見,它活著

無時無刻,像個人

像是收容了全部的苦難

我的大海,它翻滾的激蕩簡直永恆

一萬雙手的拍動卻顯得孤絕又死寂

這是我的大海,它何時不是這樣偉大

無邊無際如一種神話

而永遠的幼年之無邪,少年之燦爛

又像青年之狂飆,中年之穩健

夾雜老年之慈悲,死亡之哀沉

包含著全部人間的複雜

這更像人類與他們的心

我的大海你來自天上,來自造物的手

我站在海邊覺得我像你

有一刻我想擁抱你

而你是冷的,你痛苦而高傲

冷峻如發光的液體頭顱,在一顆暗淡的

冬天的太陽下

你像個痛楚的胸膛,正躺仰著對視宇宙

人的純潔

人有一部分痛苦來自純潔,

人的純潔

一種危險的高貴

花朵般短命

卻有人奢望它永生

蝴蝶消失

我遇到一隻蝴蝶

它很大,離我很近

像曾在外公葬禮之上見過的那隻

那是他出殯後的清晨

一隻蝴蝶在我們中間飛舞

停在了我手上,一動不動

這樣持續了幾分鐘,在棺材抬起的時候

它突然朝山那邊飛去,消失了

那是我外公的墓地

他們抬著棺材穿過那座橋

走向那座山

太陽像蝴蝶的眼睛那樣望著我

它是冷的

在寒冷的千重山之下

我的外公像蝴蝶消失那樣被埋葬

遺憾的藝術

永遠沒有終點

直到我們死

沒有一件藝術是最好的

沒有它稱得上第一的極限

我說過我很累,父親

你是不會明白的

你千萬別明白

就像土地一樣去生存吧

腐爛再生長,像個人而不是思想

做血肉之軀而遠離永恆

像個人一樣我們好好吃飯吧

咀嚼著安慰自由與孤獨

安慰這終將遺憾的事業

但總會結束的

肉體會成為它的母親

它的易朽代替了所有無限的獻祭

瘋 子

對他來說

瘋是最終之路

瘋比死亡更酣暢淋漓

他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我身邊有個瘋子

為一場不幸整個地豁出了一生

但他並不後悔

他的錯都是真實的

這樣純潔的人已經不多了

這些人搏擊著虛偽的生活

他說這都是我的命

是的,真是熱騰騰的命

像他曾吃過的一粒羊屎

剛從被嚇壞的羊羔子屁眼裡滾落出來

簡直與藥丸無異

在死前的羊蹄邊他跪著

發出些彷彿羊才能聽懂的怪叫

獻 祭

人是詩的獻祭,甚至

並不像它的主人

一個人畢生在詩的祭壇里修鍊

不覺得痛苦,早習慣了孤獨

而詩只是語言,一種表達的方式

疏離著世界的野蠻

它的苦全由人來承擔

人為此

誠然奉上代價,為一首未知的詩

為下一行

為不可能的永恆燃燒了自己

在幾頁紙面前

忽然度過一生

字的聲音

我感到辛酸,這彷彿先知的預言

如果此刻有一位來訪之幽靈

他的眼,是否該望向這裡

一位詩人的心像他的字一樣散開,

他敲碎了它們,

重新組合,重新在一張紙上

鋪開,陳列,喊叫

字的聲音彷彿冰雪消融

焦慮的人類的困境

正像雪水一樣流淌

給布朗肖

我時常感受到一種折磨

你可以稱之為過癮

包括痛苦,我無法控制

你曾在寂靜中聽到過什麼?

沒人能回答心的提問了嗎?

我接受你共鳴而無效的天才的思想

像焦急的狼站立在一壁懸崖

思考,思考,精神的迷宮

接近著死亡

書籍像火焰一樣翻滾它的字眼

而跳火者並未減少

整個世界都矛盾了,自我推翻

降低著底線,

那是哲學的對頭

狡猾的自圓其說襯托你的真實

你是另一種矛盾,無底的深淵

恍惚,極致,純粹又銳利

像一種奇特的開竅

映襯我痛癢的思想與回憶

我覺得很累,而不覺得可悲

死是一切的意義,它才是矛盾的對頭

我要睡了,我時常感受到一種磨難

你可以稱之為生活

它像夢,像你的複雜

像一隻看不見的手

我時常不這樣

沒有人知道我的痛苦,

我不愛與人說我的痛苦

因為他人有他人的痛苦

酒曾幫他們釋放,哭聲幫他們釋放,

而我時常不這樣做,

我釀酒但不會喝,

流淚但不發出哭聲

眼 淚

他們說

我的眼睛像明珠一樣美

那真是最高的讚美

對母親的讚美

對心靈的讚美

對一種說不清的無法隨波逐流的讚美

只有我明白這來自痛苦的讚美

只有我知道它流過多少眼淚

道德律令

月的哲學並無人深究

野的文明卻被一再挖掘

飢餓是一種教諭,飽食厭惡著甜味

我吃了幾口月餅,餡料豐滿

滋味狹促,能令我垂涎三尺的

已隨艱難歲月退場

滿世界月餅的展覽將在深夜下架

而月與餅卻可一再流傳

它此刻就在那兒,它將永遠在那兒

人類的讚美卻毫無進步

被它照耀過的千家萬世其實就是真理

人事的悲歡自有某種定數

人們舉杯邀明月,說到天涯共此時

飽食如此容易,像失敗一樣容易

我們也兩眼朝向月光,彷彿想起什麼

而哈欠打發著夜色,轉眼便昏昏欲睡

父親在喝酒

父親又在喝酒,

類似於吸煙,來轉移部分思考,

酒中有火的氣質,卻被浸泡在水中,

它像是唯一與火相愛的水,

令人喜愛,充滿熱烈

因而酒精也是興奮的

它生產低質量的麻醉,安撫莫名的情緒

另一些是興奮,在苦悶中提起精神

卻被一場嘔吐結束……

酒是父親的另一個兄弟,像他一樣

也不愛說話,因為吞咽比言談正確,

比啰嗦高尚,比訴說更方便

比吶喊更消愁

他也許累了,我看過他流淚

在酒的吞咽中

他的臉簡直暴雨般憔悴,

酒是老的,老脾氣,老味道,

不貴,不夠香,但烙鐵般燙著他的喉嚨

消炎般殺著他的痛苦,

現在他又在喝酒,吃水中的火

喝火中的水,

刺激,像人生有著刺

他有時喝醉後流淚,那不是泛濫的淚水

在這世上任何別的地方

都見不到這樣的淚水

脆 弱

那個人在哭

沒人可以安慰

他的哭不需要安慰

那是種用安慰解決不了的哭

被拒絕接近的無法理解的哭

人常常脆弱

有新鮮得不曾擊碎的單純

如青豆不曾剝殼

花朵不曾露面

波光般蹦著

乾淨得就像失敗

遠 處

曾有人真摯地愛我,毫無所求

他的愛像一扇關閉的殿門,而門內

飄蕩著無望的寂靜與悱惻

我不曾為此表達過什麼

我能說什麼呢

我的心幼稚如孩童,她疑惑

深思這複雜茂密的深沉

我並不知什麼是愛

或許愛被人愛著的光焰

遙遠,抽象,不可觸及

天光般永恆,有點潔白的凜冽

給西蒙娜·薇依

時代彷彿失明,人們盲目了

科技與現實像兩隻黑洞中的手

朝周遭胡亂地摸索

生存也是場戰鬥,不是嗎

而紙上的前行像二戰的坦克

疲累卻不能停止

人們在狂歡,狂歡,日夜不休

而無人不朽,

天空像河流一樣渾濁,繼續渾濁

你的臉卻在紙張上發光

我曾像偏山之靈獸,在深夜的屋頂看天

小塊的清澈星群,曾深深屬於我

我朝那一切打開我的心,

來吧,知根知底,萬物有靈

後來一切都變了

沒有一朵雲接近過我的額頭

沒有星辰眨動它溫柔的眼睛

你覺得呢,世界將變成怎樣

在一些破碎的焦慮中

我找到了你。為一點可憐的共鳴

在此寫下你無法看見的廢話

黑眼圈

神靈都倦透了這糟糕的生活

人卻要去忍受

看我的眼睛,聽我目光里的聲音

彷彿落葉浸濕在冬雨里

但根須還是明亮的,會在夜裡發光

骨骼像被浸透,被一種混雜的苦藥

說到底自由是誠實的

人向生存犧牲著他們的睡眠

而夢反過來傷害他們的眼睛

獨具光芒

當月亮路過枝杈,

就像粒驕傲的寶石,

在夜中獨具光芒。

每個湖泊里都會有一個月亮,

而天上只有一個,

從我的窗帘中透進的白光,

依然是二十年前的那種

當我從夢境中醒來,

天依然是黑的,

涼風吹得人恍惚,

只有圓月戀人般頑固地守在窗前

這來源於性格

我可以一個人一直活下去

如果世界不變壞和滅亡

如果人心也如此

我可以一個人這樣活下去

我是個水庫,也是旁邊的龍頭

是塊稻田也是它的農人

我是一個世界包括世界的主人

是自由本身雖然偶爾被禁錮

我是孤獨本身偶爾比這深刻

我滿足自己沒有奢侈的需求

一切都夠了如果上天不打算再給我

全部的必要都長在我身上我是完滿的

如果有一個更好的世界

更好的一個

能融於我的靈魂的人,我將會接納他

如果這一切能成就另一個默契的世界

如果我們始終可稱之為我或一個整體

我的母親愛笑

我的母親愛笑,像個天使

十幾年前,哭的時候也如此坦率

她的牙很白,整齊又精緻,

臉龐俊美如明星,卻為糟糕的日子操碎了心

如今她終於快樂了許多

笑容像雪,在太陽下閃光

她的笑是我溫柔的治癒,在那些

沉悶失望的日子,我想像她的微笑

必要在痛苦中往前繼續跋涉

就像現在

她又像石榴花一樣毫無顧忌地笑著

咧開一大排潔白的牙齒

像天真的孩童

在視頻里給我送來飛吻

命 運

毫無疑問這是我的命運

我的腳像到站的列車停住

體會這倏忽而逝的一秒

這眼神,這照亮痛苦的信念

在全身響動默契的聲音

再見,了不起的際遇

這是我而不是別人的命運

毫無疑問這是必經的

這山巔,河流,雪與痛苦

這甜蜜,辛酸與深深愛我的人

像一陣風撞進樹冠

內在激動地擁抱著,發出幸福的啜泣

我站住,我感到一種奢侈的造化

在空氣里

在難以名狀的時間的纏繞中

神保佑你

路過一座教堂,便進去了。

聖母瑪利亞,

你溫柔的面龐令人感動。

我坐在那兒,閉眼,沉思

想起往事。

願神保佑你,孩子

神父來到我身邊,這樣說

聖母瑪利亞,

所有善良的面龐都令我感動。

我的心如此平靜,

彷彿神從那聲音里出現

正站在我的身邊

奇蹟

只在一個人那兒你臉龐乾枯的皺紋戰勝過時間

只有她不懷疑與規律無關的秘密

年邁並不是蒼老

一歲與八十歲,中間沒什麼不同

只有愛

只剩愛能讓一個人永恆了

現實是世故者的道場

愛永不降臨於陰冷

我想起時間,它像你一樣坐著

呼吸,靜止

溫和如湖水

它比你蒼老許多

它沒你那麼愛我

在那些從不曾懷疑過愛的人眼裡

奇蹟永在,衰老是返路回家的孩子

(刊於《漢詩》2018年第1卷)

《漢詩》主編張執浩推薦詩人: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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