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赴波紀實——那些漸入佳境的風土人情

最新 06-26

（連載推文，選自「2018赴波紀實——趙二狗」）

後來的兩周，工作上的按部就班和渾渾噩噩實在沒什麼好說。但抽周末的空閑，我還是可以在不大的小鎮上走動走動，像「司機」說的那樣，enjoy life。

宗教氣息

克拉科夫是波蘭最負盛名的古都，並不比華沙名聲弱，也是旅遊最旺的城市。二戰期間，華沙幾乎夷為平地，但克拉科夫的古建築竟然也能融化了瘋狂的納粹，使得克拉科夫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始風貌。克拉科夫位於波蘭的母親河——維斯瓦河的上游，是維斯瓦族的故鄉。因為維利奇卡鹽礦和奧斯維辛路程有些遙遠，很遺憾沒能一睹集中營的可怕歷史。

在市中心，最負盛名的幾個地方當屬老城中央廣場、瓦維爾城堡和卡齊米日猶太區。博物館和教堂到處都是，在老城區最主要是一些天主教堂，據稱波蘭信奉天主教的人群高達90%，雖然「司機」曾經告訴我這個數字並不可信，有一些天主教徒也並非有著純粹的信仰，但整個城市瀰漫的宗教氣息還是不可忽視。新上任的一屆政府已經開始著手實施他們的宗教政治手段。每個月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周日，幾乎所有商店不得開門，據說從明年開始所有周日都不得營業了，這個時間是政府敦促大家去教堂做禮拜的官方時間。所以，人們一般在周六就要買好周日的伙食。

我住的教堂每天進出都需要穿過安全廊，一按門鈴，穿著黑色長袍裹著頭巾的修女就會為客人開門。廊中間的牆壁上高高佇立著一尊耶穌雕像，伸開的雙掌中間被釘出的鮮血向下流淌。穿過安全廊，到達院落，有一片安靜的花園，花壇一角有一尊聖母瑪利亞的雕像，走廊的樓梯間也有一尊石膏或大理石的聖母塑像。其他的各種耶穌、聖母瑪利亞以及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和特蕾莎修女的畫像更是隨處可見。我住的頂層有一部分是教堂，有時候可以聽到修女和修道士整齊劃一的歌聲，偶爾也能聽到他們的敲鐘聲。

住在一個與自己信仰完全對立的環境中，不知道對方有些什麼禁忌，最開始的時候畢竟有些膈應，但大部分時候還是很愉快地與教堂的老少修女們保持友好的關係。有一天趕巧與四五個老修女一起吃完飯，我做好中式飯菜，只見她們紛紛從懷中掏出一包用錫箔紙包住的食物，打開一看只是一塊三明治，啃著三明治，再泡一個茶包，擠一些檸檬汁在裡面再加幾大勺白糖，就是一頓美味佳肴。當然，還有一些塗滿黃油的麵包，黃油是永遠不變的主題。負責接待我的那位老修女對我手中的筷子興趣盎然，把玩了幾番仍無可奈何於中國這項特別的發明，只好作罷。

老城特色

此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克拉科夫的電車系統，克拉科夫的有軌電車據說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在老城中間的一些街道上甚至都可以見到，但現在老城區已全部開發為步行區，只有在老城外圍，頗有歷史感的電車還一如既往地穿梭著。大多數情況下，我能坐電車就不會坐公交，電車跑起來並沒有公交快，而且在軌道上行駛有如坐上火車，叮呤咣啷，搖搖晃晃，但我愛極了這座城市的電車，如果一直坐在上面，放空大腦任由縹緲的思緒肆意地遊盪，真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情。

大街上隨處可見推著各式各樣嬰兒車的年輕人，所以城市基礎設施甚是完備，從公交和電車上特意為嬰兒車留的空間和與公車之間幾乎無縫銜接的站台就足以看出。車上買票全靠自覺，在我一個月的坐車經歷中，只碰到過三次有檢票人員查票的情況。

漫步在老城中，感受歷史的積澱，即使是最熱鬧的中央廣場，在不是旅遊旺季的五月，也並不熙熙攘攘。廣場上的鴿子果真同人們所說的那樣一點兒都不怕人，汽車駛過都要向它們鳴笛示意，鴿子們才不情不願地邁著自己的小碎步一扭一扭著屁股給汽車讓道；有一位在廣場周邊賣麵包圈的阿姨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揮舞起她的圍裙驅趕它們；繞著紡織會館供遊人賞玩的馬車上，有不少是穿著特別的年輕女孩兒，各種顏色的馬兒被打扮得花枝招展。

有一個周五，正趕上克拉科夫科學與藝術節，但天公不作美，雨下的不小。廣場上來自克拉科夫的各種大學或科研藝術院所在一圈白色帳篷中向各位市民展示並介紹自己機構的特色，有一個考古博物館還贈送了我免費的紀念品。

（左：廣場中央的鐘樓和紡織會館，紡織會館曾是買賣各種通過絲綢之路運送到此的東方物品的交易場所，現在裡面的攤位販售各種旅遊紀念品；中：瑪利亞教堂和紡織會館前的詩人亞當密茨凱維奇雕像；右：成群結隊而膽大包天的鴿子）

（老城中的古建築）

（瓦維爾城堡、瓦維爾大教堂以及從城堡上俯瞰的波蘭母親河維斯瓦河）

（通往城堡的第一站：克拉科夫瓮城）

（左：最鍾愛的克拉科夫有軌電車；中：雨中的科學與藝術節；右：第一個周六「司機」帶我和Thomas去聽的交響樂音樂會）

（卡齊米日猶太區風采）

（維斯瓦河風光和傳說中的辛德勒工廠）

（各式波蘭美食）

可人兒們

克拉科夫風光美，人更美。風景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這座優雅的小鎮上，而活生生的人，讓我不得不想要寫寫這些在我生命中或許只是划過，也或許將再有故事發生的人們。

「司機」

第一個要談的當然必須是老「司機」了，這個人是最為典型的帶著一身歐洲傳統禮教的紳士。抵波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就從Thomas那裡聽到他的綽號為「Mr. taxi」，後來也確實領教了，雖然離家只有幾步遠，也必須每天打的回家，還頗有道理地告訴我，他這是促進國民經濟繁榮。工作日的裝束必須是西裝領帶皮鞋，這從第一天到火車站接我的時候就已經領教了，不過後來想想，作為整個研究所的所長，連國家總統都親自接見過的人，保持在大眾面前的形象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據我了解，他這種習慣並非出自於社會地位的要求，根本上還是受他骨子裡典型歐洲人傳統文明禮教的支配。過生活唯有用「精緻」二字表現。

第一次請我和Thomas去他家吃飯時，我彷彿進入一個中世紀莊園主的家裡一樣。雖然誇張了些，但確實讓我想起了唐頓莊園中的老夫妻。幾乎所有的傢具都是古典風格，床，椅子，柜子，地毯，壁畫，各種新的舊的來自各國和繼承先人遺產的餐具，簡直就差一個壁爐我就可以想像自己穿越到魔法世界了。老教授向我一一介紹，包括牆上一副女士的畫像，說是Alina的grandmother的畫像，也不知道說的是奶奶還是姥姥。

除了基本的客廳、廚房、衛生間和陽台，也除了這別具風格的室內裝潢，最最令我感到詫異的是，「司機」向我介紹他的房間和他的妻子Alina的房間，兩個房間各有一張小小的單人床，這個疑團直到大約半個月後才在一次聊天中得以解開，夫妻兩果然是一對老丁克，沒有兒女，莫非也不過夫妻生活？還真是找到了人生中的soul mate呢！這要是放在我國普通世俗觀念里，一個是遺產無人繼承，一個是老來無所依靠，是絕對難以接受的，更何況，夫妻兩的年紀大約也有六十上下了，這個年齡擁有如此觀念的人，想來也是少見現象。

「司機」房間和客廳里幾柜子書籍相比那些琳琅滿目的餐具，真是不足掛齒了。因為Alina來自一個古老的家庭，大部分他們家裡的東西都是繼承Alina的家族遺產，每個周六到「司機」家吃飯，女主人Alina一道一道端出菜肴，同時配備各式餐具，不論勺子和岔子，都有從大到小一個系列好幾把，有的岔子是三叉的，有的是兩叉的，有的叉上還有一個缺口，全是與食用不同的食物相對應的。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不能發出一點聲音，連餐具互相碰撞的聲音都要盡量避免，感覺吃一頓飯都要窒息了。況且，如果美食足以征服我的腸胃也是了，恰恰難以下咽又不得出聲，體會不到一絲享受食物的歡樂。蔬菜不是生的就是熟到過火，幾根挂面泡在幾乎不放鹽的清湯里，還有飯後大量的甜食和濃茶或濃咖。功夫不用在食物品質上，全都用來玩弄花樣和擺弄餐具。相比而言，我還是更喜歡天朝兩根棍子解決一切，注重的則是食物本身，可以說，我國的飲食是一種文化，幾乎沒有任何異國他鄉的美食可以媲美了。

但「司機」彷彿很享受，真心地誇獎著老婆做的每一道菜，夫妻倆和諧愉快地生活了一輩子，這一點還是值得我們國人好好學習的，我國的夫妻生活缺少了太多互相欣賞和讚美，常常都是雞蛋裡挑骨頭，看到的全是對方的缺點，忽視的則多是對方的優勢，使紛爭吵鬧成為婚姻中似乎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

當然，「司機」除了是個講究人，還是個熱心人。這一點是絕對不能忽視的。對我的照顧可以說是事無巨細且無微不至，我之所以感到過了一個月的公主生活，絕大多數是因為受到老教授的殷切關心。自我到克拉科夫的每個周末，無一例外地都跟他和Alina共進午餐，雖然每次都是下午兩點才開始吃飯，一直吃到五點，也不知道吃的是午飯還是晚飯，但我已了解了波蘭人作息隨意自由的習慣。有一次因為自己身體的緣故沒能在周六赴約，他們竟然邀我周日再去一次。生病時候，「司機」先生還親自跑來為我端茶倒水量血壓，直到一切安排妥當，才回去招呼那天的客人Thomas，當時的場景甚至讓我想到了還珠格格里小燕子因為受到乾隆親手喂葯的特殊待遇而被感動到冒充格格的場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受到如此貴婦般的對待，小小年紀竟然被一個頗負盛名的老教授親自侍候。

不僅如此，在研究所每天工作時，「司機」只要一有時間，就跑來問我怎樣，有什麼需要就跟他說，幾乎每天都為他的員工準備點心或冰淇淋，好幾次親自為我製作三明治，泡咖啡。這些周到的服務幾乎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

儘管他作為一所之長，卻事事親力親為、親自操刀，也沒有任何長幼尊卑等級觀念，讓我在他面前逐漸地放鬆下來，甚至有一次，在剛剛結束會議的那個周末，我跟他在他家聊天，從生活習慣、國家政策等等開始聊起，不知不覺聊到了很是深入的問題，探討起了做學問，做科研工作的意義。我因為長期受到這種哲學問題的困擾而無從解答，但教授極為耐心也饒有興趣地聽我的觀點，致使我的情緒都有些失控了，談到深處，就要有種眼淚落下來的錯覺。大概也是這一次，「司機」感受到我內心深處不僅對學術也對一切事物要求純粹而無法滿足的無奈，這讓他進一步肯定我懷疑一切、正視一切的性格是作為一個科研工作者需要具備的特質。而我被他感動的地方在於，這種對話，在我與陳老師相處一年多的時間裡卻從未有過。如此資歷的老教授樂意跟年輕人交流想法，耐心傾聽我對生活中各種虛偽現狀的抱怨。那時候剛剛認識「司機」半月有餘，竟然就在不知不覺中吐露心中的真實感受，我知道是這種自由的氛圍和完全沒有壓力的對話開啟了我心中想要排解長久以來深受哲學問題困擾的閥門。

我感謝陳老師對我細緻入微的幫助並花這筆錢資助我出國學習，在這個問題上，我是絕對承認陳老師是一位恩師的。但他的威嚴讓學生不能與其交心和溝通，在教育方法上還是存在一定的問題。雖然在生活上和哲學問題的探討上，「司機」作為一個時間上充沛的自由人給了我足夠多的關心，但他也想深入到專業領域跟我交流，結果發現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分歧。雖然他是一名混跡學術圈多年的老油條了，在某種程度上我必須正視這個極為有利的條件，但真理不能因為權威而被嚇退，況且，目前還處於起步階段的金藻孢囊研究還沒有專家可言，一切都處於不確定和主觀臆斷之中。我必然要拿起話語武器捍衛自己的觀點，況且，在很多時候Jola與我觀點是一致的，再怎麼說Jola也是研究金藻孢囊的專業人員。得到Jola認可的我是絕不可能在此時讓步於老教授的。而他欣賞的也正是我這種誰都不屌的囂張氣焰，我也知道自己犯起倔來常常讓他的內心又哭又笑又為之傾倒。「司機」偶爾也會表現出孩子似的調皮，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音樂會上，用他的皮鞋為表演「鼓掌」，還一個勁湊在我耳朵上讓我站起來拍照並把照片傳給他，後來我才了解到，教授是一個熱愛音樂的老頭，也曾想成為一名音樂家來著。

Alina

說到「司機」就不得不提他的妻子Alina，Alina是雅蓋隆大學教藥學專業英語的老師，也是「司機」的英語老師，我猜大概兩人就是如此走到一起的吧，一場師生戀。Alina是個擁有炯炯有神小眼睛，大腹便便的優雅女士，常常在「司機」裝逼時，跟我偷偷交流眼神，從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對「司機」超越夫妻之間的慈愛，像是一位老奶奶對著調皮的小孫子投射出的慈愛的目光。他們之間這些小小的舉動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展示他們秀恩愛的滿分技能。在我第二天到克拉科夫老夫妻倆送我回教堂時，「司機」像個嚴父一樣讓我指出回去的路時，Alina在後面悄悄用手給我暗示，以及後來一次趁Thomas不注意偷偷告訴我Thomas的姓氏時，她俏皮的小眼睛真是充滿了童真的神采。Alina跟「司機」一樣，對我的生活表示無微不至的關懷和體貼，有兩次還差「司機」親自給我送餃子和其他食物。值得順便一提的是，在百度上隨便一查，波蘭餃子是極負盛名的，相傳是馬可波羅從中國傳過去的，當然，其中內容已經與我大天朝的餃子十分不一樣了。我常常為自己不能帶任何中國食物回饋他們感到遺憾和自責，只能用餓不死自己的廚藝給他們做點炒菜煎蛋，算是禮尚往來。Alina特別愛花，不僅在自家陽台上種滿了各式鮮花，還順便把樓下花園中的花草照顧得生機勃勃。有一次跟她聊天，她說到他們要去給一個朋友過name day，我才了解到，波蘭人不過birthday卻過name day。這種文化差異也是頭一次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