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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朵玫瑰病嬌向

陸琪在很久以前可以是我的小學同學。

當然她不會記得曾經她穿著碎花小格子裙的小學時光,我也不太希望她記得。

因為在十一二歲的年級,我總是樂衷於喜歡一個人就要欺負她,我甚至把墨水甩在她的新裙子上。

我欠了她一生一句抱歉。

再次看到陸琪熟悉而陌生的臉是在她的葬禮上。

生老死寂滅,她已經颯然一捧灰。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我在鏡子面前整理自己的領帶,雖然經常這樣去上班,但今天充滿了儀式感。我把領帶拆下來,又重新戴上,反反覆復,換了很多種顏色,實際上都大同小異的花紋差異。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收拾自己的心情,只能焦急的重複這種無意義的動作。

我看鏡子裡面自己的臉,年輕,卻又憔悴。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完整的一個夜晚,總是半夜驚醒,越發的魔怔想起陸琪的臉,她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是稚嫩的孩童的模樣,穿著碎花紅格子裙,像愛爾蘭的農場一樣。卻沒有鄉野的歡脫感覺,反而凝重,勒著我的脖子,壓著我的大動脈,讓我的呼吸和血液循環都不流暢。

陸琪!陸琪!陸琪!

我反覆吶喊這個名字,真實的大喊。

公寓隔音實在是粗製濫造,隔壁的男青年在休息日憤怒地罵我腦子有病。

現在是夏天,凌晨四點半而已。

我在男青年的咒罵聲里彎著嘴角,開心的一塌糊塗。

我再次摘下這條紅白花紋的領帶,我覺得是襯衣出了問題,白色襯衣橫豎細看都扎眼,可是我沒有別的襯衣了,公司里要求白襯衣,我這些年也只網購白襯衣。

我想起了些什麼,我翻箱倒櫃尋找這靈光一閃的定心丸。

終於妥帖了。

什麼領帶什麼襯衣,什麼正裝,都不如我的定心丸。

早該想起來的,不過這太過不合身,看著滑稽無比,像個倉皇小丑。

但這並不妨礙我的狂躁的心情被壓制下去,彷彿已經找到了歸處一樣,我安靜下來,一言不發,費力的蜷縮回低矮的床上,又必須小心翼翼,因為太過不合襯。

我想起海子的詩。

當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你也不能說我一無所有。

可是到底還有什麼被我的腦海遺漏的,也許是慣性遺忘,也許是我的骨子裡的逃避性格,我漸漸頭疼欲裂,漸漸地呼吸困難,漸漸地有什麼東西不經我允許開始恣意萌生,或者說是復活。

復活!

這並不是列夫托爾斯泰的388000字,這也不是農奴制度的黑暗的諷刺,復活的不是托爾斯泰遲暮的晚年。可是,可是,托爾斯泰計劃的第四部他要寫什麼。

要寫什麼,要寫什麼。

托爾斯泰,你在隱晦誰的罪惡!

閉嘴啊!

明明人沒有權利批判別人不是嗎,為什麼福音書這樣否定你了,《復活》卻還是你一生藝術成就的巔峰,力岡說的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能夠代替世界代替眾生為你歌頌。

可是,可是我淺薄,我不能妄言,力岡是以九死不悔的毅力追求自己的理想,為介紹俄羅斯文學獻出了整個生命的大翻譯家。

即使,他比任何人都凄慘,但這一生流離,是構成托爾斯泰的《復活》價值評語的必需品嗎,還是在這個標榜理性的年代,這過往一生可以左右所有人的可笑的理性觀念嗎。

托爾斯泰是有遺憾的,他不該這樣主觀歇斯底里否定這一切世界的物質文明。

就像,我的記憶不該忤逆我的思想,我不允許這種沒由來的心悸與懺悔。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允許這種復活。

我沒有缺憾,我是完美的,我是我自己的英雄。

(翻譯家力岡:「《復活》是托爾斯泰世界觀發生劇變後,嘔心瀝血寫出的最後一部長篇巨著,公認為是托爾斯泰創作的頂峰,是他一生思想和藝術的總結。」)

我沒有收到邀請,雖然這只是陸琪的衣冠冢,但我還是深切的在她的棺槨前獻上了我的花束。雖然有驚訝與憤怒的目光注視著我,彷彿要把我的背灼燒出一個洞,好掏出我的心臟來看看我的居心叵測。

可我是最真誠的,最虔誠的,足以抵禦這種目光。

我獻上的是玫瑰,九十九朵玫瑰,嬌艷欲滴的玫瑰,都是我親手種下的。我在來之前仔仔細細修剪這些刺,不能戳傷陸琪透明靈魂的手。陸琪雖然不會彈鋼琴,但她的手在十幾歲就已經修長美麗,令我著迷,我曾無數次夢見這雙完美的手撫摸一棵開花的樹,無數次夢見這雙完美的手在空曠的夜裡,在四下無人的圓月夜,伸出去,攤開,接一捧涼涼月色。

我是一個詩人,一個不會寫詩的詩人,這些年我毫無建樹,也從來沒有寫過詩,但我像詩人依賴著月亮,我依賴著陸琪,我在幻想里化作月光躺在她溫暖掌心。她的掌心會漸漸冷去,如同我和她相視而笑的時候愈笑愈孤寒。

陸琪,不會再有人比我更愛你了,永遠不會有人。

我有資格這麼篤定。

我獻完玫瑰之後,跪在陸琪的遺像前,這是她十二歲時候的照片,也是我們六年級的最後一天會晤。我還記得,我還清晰記得,這一天的畢業典禮,她穿著整齊乾淨帶著肥皂氣味的校服裙。校長在操場上講話,而陸琪在聽旁邊的女同學講笑話,偶爾嗤笑一聲,像銀鈴掉在我的玻璃桌子上,叮鈴,清脆,卻不合常理的摔得粉碎。

十二歲這一年,這一天,這一上午,我和陸琪都沒去拍畢業照。在全班同學排成整齊隊伍,齊聲喊著茄子的時候,我蘸著熱淚與熱血,第一次呢喃,不要忘記我啊,陸琪。

後來,我都帶著笑和沉默去回憶陸琪,我知道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人看得到陸琪白皙的脖頸和她墜地時候動聽的聲音。

即使後來南方下雪,北方洪澇,山體滑坡,海浪席捲一整個沙灘。

即使日升月沉,花開花落,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世界上的變遷與悲喜,再也不會干擾我和陸琪。

我就像是潛伏在芸芸眾生里的魔種,心安理得的肆虐人間。

可是我忘記了,我也在人間。

當我召喚一種災難的時候,隨著萬物一起被摧毀的,還有我自己。即使我曾多麼顛沛流離,即使我何其飄零,即使我憂患實多。

塵埃組成我的心跳,塵埃哪來的良心。

我早已為你種下,隔世經年早該發芽的九十九朵紅玫瑰。

我得到了,也永遠都不會得到。

陸琪這個名字,合襯著一直凝固在往昔里的笑臉,隨著我的呼吸,跟隨我生生不息,即使我去往天涯海角,去往高山湖海,她永遠不會離開我,也永遠無法靠近我。

這種天塹一開始,從我們出生,就已經註定了。我什麼都沒有做錯,錯的是這個荒誕的世界。

陸琪,你時隔十年終於得以舉行的葬禮,開始下雨了。這一場露天的基督教葬禮,開始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這是你的眼淚嗎?將我淋濕可以嗎,好讓我感受你的痛啊。

當我握著小小的短短的美術刀,對你白皙脖頸揮下的第一次,你有沒有很痛,你那樣哭著喊著,沒有半點兒笑容,和盛夏的蟬鳴混雜在一起,那麼的震撼我的耳膜。

陸琪總比我好,總比我耀眼,我好想變成她,又好想和她永遠在一起啊。可是世界這麼大,人這麼多,她的眼睛那麼大,那麼靈動,她的歌聲在禮堂飄蕩的時候每個人都能聽得到。

我不想,我也不想這樣的。

可是,我們一起度過了六年的小學時光,這是我最後的容忍。

如果我是一個怪物,那麼我心甘情願,我要守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就是你。

這是我的口供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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