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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正傳:一首支離破碎的現代詩

阿飛正傳:一首支離破碎的現代詩

黎荔

1990年12月15日,王家衛執導的《阿飛正傳》在香港上映。這部電影之後被稱為香港影壇上最出色的電影之一,獲獎無數,影響深遠。它是王家衛一舉登上文藝片頂峰的代表之作,同時也是張國榮第一次真正發現自己、並且自覺地以一位藝術家的標準來參照和完成自己的一座里程碑。對於整個香港人而言,《阿飛正傳》有著更加深遠的意義,那是有關香港人的漂泊與孤獨的一種精神歷程。28年後的今天,2018年06月25日,《阿飛正傳》4K修復版終於在國內的藝術影院聯盟上映了。物是人非整整28年,那隻路過人間的無腳鳥,早已飛走多年,而在電影中獨舞的他還是何等花樣年華,看時光逝去後,更顯得與眾不同的影像之美,靜靜在電影院的黑暗之中,感受溢滿屏幕的孤獨與尋覓。

每個人都想問《阿飛正傳》這部電影想講述什麼?網上有無數人在問,也有無數大神在解答,如果你要問我,這部大段的文藝獨白、戀物情結、對時間的敏感、對數字的迷戀的電影,到底關於是什麼?也許我的回答是:這是一首支離破碎的現代詩。

每一代都會痛苦,每一代都有迷茫,每一代都在「垮掉」。在全球移民的大時代下,孤獨和漂泊感驅之不散,相守相依。阿飛的意義,《阿飛正傳》的意義,恰恰在於那並非個案,而是能夠穿越重重的時空,激活每個人心中的共鳴感。張國榮扮演的旭仔,是一個現代意義上不折不扣的浪子,他宣布的一生都像只流浪的鳥,展開慾望之翼,自認為到死才能停歇,他飛來又飛去,沒有一個永久的棲息地。正如張國榮的一首歌中的歌詞:「疲憊奔波之後我決定做一個叛徒/不管功成名就沒有什麼能將我攔阻/我四處漫步我肆無忌憚/狂傲的姿態中再也感受不到束縛」。

《阿飛正傳》描繪了有這樣一種人,他們無所信靠,無所依託,永遠在飛,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地上的人,無論男女都仰望他們,追逐他們,爭著把愛情奉獻給他們,然而沒有人追得上,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要什麼。得到的,都是不要的,甚至別人給予的愛也太重了,沒辦法載著,只能丟掉。也許他們飛地很瀟洒,很自在,也許他們還記得4月16日下午三點鐘前的1分鐘,也許他們一開始就死去了,因為他們過著沒有根基的生活。

每個人都是一個深淵,當人們往下看的時候,會覺得頭暈目眩。旭仔不過是人群之中,最深的那個深淵,在生命破碎中呢喃,與個人生命的悖論深淵廝守在一起,無法攀爬出來。旭仔活得太任性,他從不粉飾,從不深思熟慮後再確定。他從不控制自己的情緒,也沒有控制的跡象,既蠻橫又率真。他就是那隻無腳鳥,盲目地飛啊飛啊,徘徊著想找到那個歇腳點,卻只能一次又一次沉睡在風裡。無論是單純沉靜的女友,還是悍勇熱烈的女友,都不能令這個浪子靠岸。於是,一個又一個前赴後繼的女子,「有情」落在「無情」中了,惆悵、悲涼、柔腸百轉,百轉而寸斷——但假如沒有遇到旭仔,也許她們不過是平淡結婚生子、青春芳華虛度吧?無腳鳥,他攜帶這唯一的生命橫衝直撞,絕對忠實之,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精疲力竭方才徹底停下。

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戴著枷鎖、關在籠中的鳥,按照世俗的眼光來生活,而他卻是一隻不受束縛的、一直在飛的無腳鳥。旭仔關於無腳鳥的生命感覺和不按牌理出牌的表達,就是赤裸裸的自我,他生命的本來面目。反正到頭來都是要死的,人只能活這麼幾十年,如何才能對生命這幾十年作一種有效的擴張?也許就是無根無止一樣的漂泊與尋覓。他活得過於純粹了,因為純粹而透明,因為過於透明,塵世一定會給他致命的傷害,這是早晚的事。他自己也很清楚,前方等待著自己的破碎的必然結局。最終,他都沒有找到這個世界的意義,並沒有從哪裡伸出來的一雙手,無限溫柔地握住他的墜落,抱住他手足無措、漂泊無根的情緒。最終,他給世界留下一地美麗危險的碎片,讓紅眼睛的上帝和那些對他又愛又恨的人們,去彎腰慢慢打掃。

幸福就像玻璃,很容易破碎。那些容易破碎變形的好時光,終要沾染上無可奈何與無法相愛。整部戲中,每一個人都有對愛的渴求,每一個人都很孤獨,然而誰都逃不掉那種孤獨感。王家衛用聲色光影交錯的手法來表達這種孤獨感。覺得王家衛電影有如杜拉斯小說,不是流暢完整的那種,相反,支離破碎。長拍鏡頭伴隨著不斷的變焦,畫面時而朦朧,時而清晰,恍恍惚惚在夢裡一般。大量的焦點變化,讓我們的注意力不停的移動,在畫面的每個角落掃過,故事恍恍惚惚,患得患失,想抓又抓不住,有一種晃晃蕩盪、心神不安的感覺。那種無家可歸的現代性的感覺。

在夜色降臨後,多少人感到時間的支離破碎和空間的若有若無。現代社會中的無信仰者,愛無能者,虛無主義者,社會邊緣群體,他們所感受到的孤單、無助、希望的破滅、對自尊心的打擊、對命運的無奈與悲憤、對前途的恐懼與徘徊,不是局外人所能完全體會理解的。他們生活在對未來的一種不確定和對未知的恐懼中。對生活失去控制,陷入角色的錯亂。他們的角色和行為規範,因時代的動蕩、社會的劇變,而變得模糊不清。他們害怕去面對父母、工作,還有朋友;他們害怕結婚,不知道承擔一份長期關係之後如何生活;他們發現自己沒有了安全感,對世界充滿了無名的憤恨;他們無法醫治自己破碎的心,誰也不能包紮他們的傷口。

看張國榮主演的電影,看王家衛電影,會讓人跟著感性、任性,這是其神秘的魔力。不能太沉溺,只能偶爾看,再到陽光下曬暖那些陰鬱。電影有時就像我們靈魂深處遺失的幻想,你在接觸它的同時,體會著破碎……但幸好,隔著銀幕,坐在觀眾席中的我們,在一份安全的距離。旭仔空洞而又充滿色彩的一生,好像在向我們訴說,其實人生是可以沒有意義的,對比華仔扮演的警察角色,那才是普通人應該有的樣子,可是在聲色光影的世界裡,我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活在那樣沉悶的人間。感覺王家衛給我們的精神營造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們在裡面可以肆意揮灑青春,可以任性,可以無欲無求,可以隨心所欲,那是一個我們想去卻不能去、想要卻無法得到的世界。我們欣賞跌宕起伏的人生,那無疑具有更高的美學價值,然而我們希望自己的人生,具有普通人生那種簡單、穩定的溫暖,不要大起大落,不要死去活來,因為這種生命瘋狂的孤獨漂泊與尋覓,只有植入到電影語言本身之中才是美妙的,才讓我們失去理性的判別力,除深墮其中別無他法。這種美妙甚至掩蓋了我們進入真實人世的一番掙扎所必然直面的破碎和美感消弭。只有在電影里,才人人都有一張好整以睱的、落寞卻美麗的臉,連痛苦都扎著蝴蝶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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