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門將舒梅切爾：得一球門，生得其所

天下 06-27

圖：丹麥門將舒梅切爾

「沒有手機。沒有電視。沒有網路。什麼都沒有。

僅剩的，是周圍的一片死寂。

但這就是我想要的。」

在《球員論壇報》（The Players Tribune）發表的長篇採訪中，丹麥門將舒梅切爾的講述如一首抒情長詩。

圖：6月26日法國vs丹麥首發陣容

北京時間6月26日22時(莫斯科當地時間17時)，2018年世界盃C組最後一場比賽在俄羅斯盧日尼基球場展開角逐，丹麥隊將與曾經的世界盃冠軍法國隊對陣。

據悉，丹麥隊將以4-3-3迎戰強敵，1號舒梅切爾是首發門將。

本屆世界盃小組賽，丹麥隊首戰1：0擊敗秘魯隊，次戰以1：1戰平澳大利亞隊，目前以一勝一平積4分，在法國隊之後名列小組第二。因此，26日的比賽，丹麥隊可勝可平，但是不能輸。因為澳大利亞隊有可能戰勝秘魯隊同樣獲得4分。

這將是一場必須爭勝的比賽。面對法國隊犀利的攻擊線，舒梅切爾必須力保丹麥隊不失球。

圖：丹麥與澳大利亞之戰中的舒梅切爾

舒梅切爾：太瘋狂了！太瘋狂了！我們是，冠軍？！

在這篇長篇採訪中，舒梅切爾講起了一個長長的故事。他這樣說道——

我們還沒有贏一場聯賽，在贏得比賽之前，我不想知道對面的托特納姆（托特納姆熱刺足球俱樂部）踢得怎麼樣。這除了讓我感到神經緊張之外別無好處。我想要集中注意力，只去想我們萊斯特城（萊斯特城足球俱樂部的簡稱）如何踢好比賽。

但我現在說「集中注意力」這幾個字，似乎都是略帶嘲諷的。因為事實上我根本做不到。因為托特納姆快要把我逼瘋了，即使僅僅是看，即使我並不在場上。我很清楚，他們只是在儘力做好自己，這場比賽結果如何也不會影響到我們在英超聯賽中的輸贏成敗。可是我還是緊張，我不敢看。

可笑的是，我甚至不能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停做著有的沒的的事情——手機關機放在車裡、獨自去電影院看電影……但其實我根本沒在看電影，我就是專心不了，我的心不在這裡……

不過我得承認，在現在這個時間，做任何事都比干坐在電視機前，眼巴巴地望著別人踢球，然後大喊「上啊哥們兒！」要來的強。

再過幾個小時我就不得不重新打開手機了，就要回到比賽結果、我想逃也逃不過的世界裡去了。似乎逃避只是徒勞之舉，但至少，在這幾個小時里，我有效避免了自己的情緒像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

切爾西（切爾西足球俱樂部）對陣托特納姆，最終還是來到了這個關口。現在已經不能否認這場比賽的潛在的風險了——只要托特納姆贏了，不不不，就算打平了，我們都能出線！我的家人，我妻子、孩子、甚至是我小叔子都知道這場比賽的重要性，堅定地站在我這邊。但這一刻，我才是那個心亂如麻游移不定的人，我真的不敢也不想看這場比賽。所以，我乾脆帶全家去鄉下，好好吃了頓晚餐。

真的是一頓特別棒的晚餐，對我來說。安靜、平和、了卻任何煩惱，表面上……

圖：舒梅切爾

事實是，晚餐過後我甚至更心煩氣躁了。我妻子和她弟弟一直有說有笑其樂融融，但我就是不在狀態，我笑不起來，沒有心思開玩笑。最後我們不得不早早地結束晚餐回到家，我真的快要被這種焦慮吞噬了。

我極盡所能地找點事情給自己做，任何事，只要能讓我轉移注意力，只要不是跟比賽有關的。於是我扭頭跟妻子講：「好吧，我去哄孩子睡覺！」於是我把孩子們抱上樓、輕柔地哄著他們入眠，這一天似乎將以這樣溫馨的方式終止了，直到我妻子上來跟孩子們說晚安。

我看了她一眼，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什麼？我不知道。什麼呀，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說。

「你真的不太會說謊！你一定知道些什麼。」我追問。

妻子表情黯淡了下來：「托特納姆2:0贏了……」

這個消息讓我瞬間心急如焚。「真的嗎，下面的比賽還是我自己看比較好。」

說真的，2:0，托特納姆應該可以毫無懸念取勝了吧？沒什麼轉機再給切爾西，這樣的比分幾乎是回天乏術。那麼現在，我就可以放寬心地欣賞接下來的比賽了。

圖：舒梅切爾

女兒已經睡熟了，但兒子還不肯安眠，所以我倆坐在沙發上開始看後面的比賽。他坐在我大腿上，漸漸變得昏沉，慢慢進入夢鄉。比賽似乎也應該和他一樣慢慢進入今天的尾聲。

可是，「砰！」切爾西進球了。我努力剋制自己，不停地說「冷靜！冷靜！就算切爾西再進一球，我們也還是能出線。況且我睡著的兒子還躺在我臂彎里，我絕對不想把他弄醒。

正當我的心因為切爾西的第一顆進球在狂顫時，他們又近了第二顆球。現在我真的按捺不住了，我把兒子交給妻子，「抱著他、快點抱著他！我的老天，我要瘋了！」然後我真的開始抓狂了。

坐等比賽最後六分鐘結束，真的有如人間煉獄，那感覺真的是超出了形容範圍的糟糕。最後關頭了，威廉（切爾西右邊鋒）的自由球，這一球要是進了我還指望什麼呢……我眼看著，這一球飛啊，飛啊，飛出了場邊。沒進！踢飛了！電視機里全場觀眾瞬間爆發了轟鳴，而電視機前的我，開始抱頭痛哭。

我還清晰地記得當天晚上我手機的狀態，那種耗電速度是我以往都沒有見過的。幾乎在比賽僅剩10分鐘時耗光了所有剩餘電量，因為瞬間來了大約88個未接來電和260多條簡訊。

我要截屏，要記錄這一個瘋狂的瞬間，還要把它作為證據流傳給子孫後世看！

太瘋狂了！太瘋狂了！我們是，冠軍？！

圖：舒梅切爾捧起英超冠軍杯

舒梅切爾：我曾在公園和狗賽跑，勾起爛塑料瓶模仿射門

這一個畫面是我25年以來夢寐以求的。當我還是個小屁孩兒的時候，我父親曾效力於曼聯，那時候我悄悄躲在球門後面，看著一個個的大神球星踢球——埃里克·坎通納，大衛·貝克漢姆，保羅·斯科爾斯，馬克·休斯，安德烈·坎切爾斯基，瑞安.吉格斯……我會小心翼翼地將他們在場上壯志激懷的照片收藏起來，想像著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決定曼聯勝負的關鍵人物。

我從未想過，這個幻想就這麼在現實里發生，還是在萊斯特城。太瘋狂了！在剛贏的時候，我還沒怎麼感受到我們到底贏得了什麼，直到那個夏天去美國參加季前賽。當時我們正在洛杉磯的餐館裡吃飯，有一個美國人徑直向我們走來。

「你們是，那個什麼萊-切斯特什麼的？」

「沒錯，萊切斯特。」我說。

「我的老天，你們真是太帥了！你們贏了英格蘭足總杯！」

「是的我們贏了，不過是英超聯賽。」

「呃……那是什麼，像季後賽系列賽之類的東西？」

「不不不，是一場聯賽，一共38場比賽。」

「38場！？兄弟你在開玩笑吧。」

「是真的，38場。」

「我只能說你們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圖：舒梅切爾

這段對話讓當場每個人笑得前仰後翻，但是那感覺真的很爽。當隨便一個人跑過來跟你搭話，他甚至根本不懂足球，但他都知道萊切斯特剛剛取勝的故事。妙不可言。

人們常說我們的成功簡直就是奇蹟，但只有我們知道，38場比賽，場場都不是什麼奇蹟。那個賽季來的異常直接和刺激，每個人狀態起起伏伏，很多隊員都曾懷疑過自己。

就好比我自己，整個賽季的狀態簡直像坐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我以為，我的職業生涯會是一路高歌順航，在我剛開始足球職業生涯的時候。15歲我就通過團體選拔賽進入了曼城，進隊的第一天就想著我或許可以攔截幾個射門。那時的經理還是凱文·基岡，他對我卻做了稍有不同的規劃。

有一次，一隊人正在踢七人足球，經理招手讓我過去，說：「卡斯帕，去場上試試。」我轉頭看向他：「進去那裡？和第一代表隊一起？」他點了點頭，「沒錯」。於是我默默進入了場內。

圖：舒梅切爾曾經少年

我絕對忘不了，踢到中場的時候，艾亞爾·貝爾科維奇突然停下來朝著經理大吼：「這他媽是怎麼回事？這個孩子到底他媽的是誰？」然後所有人都只是勉強說一聲，「行了，行了，艾亞爾，繼續踢吧。」我沒有在場上爆發，忍住了憤怒和委屈。然而在訓練結束時，經理再一次把我叫過去，說「下面需要你去和尼克（尼古拉斯·阿內爾卡）做一組射門訓練。」

尼克毀了我，完完全全地毀了我。我被毫不留情地打擊，從頭到尾，體無完膚。但我必須做好，好到讓俱樂部相信我有價值，不然他們就會終止掉對我的上學資助。

那一剎那，我以為我的未來就在曼城了，只要參加訓練，就有清洗乾淨的衣服、擺放整齊的鞋子、美味可口的餐食。當時我想的只是這些，雖然現在看起來當時的我根本不懂足球作為一種商業模式的運作。

最後，我在曼城踢了8場比賽，然後在其他大大小小的俱樂部踢了超過400多場比賽，諸如什麼達靈頓、貝里、福爾柯克、卡迪夫城、考文垂城、諾茨郡、利茲聯隊以及萊斯特城。看到我在維基百科上的「光輝」履歷，一般人都會感嘆，「你這是要幹什麼，朋友？」每次我都會給出同樣的回答：「我只是想踢球而已。」

對我來說，踢球不是坐在看台上數工資支票、不是可以毫無限制地吃有機食物的自助餐，從這些東西里什麼也學不到。

作為一個足球運動員，一個門將，唯一能學到東西的途徑，就是不斷積累經驗。我去踢過丁級聯賽，想方設法讓自己不被降級，在公園裡跟狗一起賽跑，勾起爛塑料瓶模仿射門……

我知道，我在學習、我在積累、我在成長。

圖：舒梅切爾

舒梅切爾：利茲不想要我，萊切斯特想要我。就是這麼簡單

我曾在生命里見到過很多不凡的人和事。從記事起我就和曼聯的風雲人物共處一室，關於很多普通人心中的困惑——「天賦是不是很重要」——我想我應該知道答案。那就是，真的很重要。他們只看到了貝克漢姆在射出一個自由球時有多瀟洒自如，自如到像是生來就會的一樣。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能夠踢出這一球，貝克漢姆每天在訓練場，嘗試過幾乎所有可能的角度、所有可能的距離，一百遍，又一百遍，一小時，又一小時……

我看著這些人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樣單調無聊的工作，反而更堅定了信念——我想踢球，不管發生什麼，都想！

但我來萊切斯特的原因其實很蠢，單純只是因為利茲不想要我而已。很多球星都說過類似的話，但大多數不過是調侃而已，但我說的是真的，利茲俱樂部的主席親口對我說，他們不想讓我再呆在俱樂部里了。當時我剛結束在利茲的第一個賽季在丹麥度假，一些朋友突然打電話約我出去。

「恭喜你啊！為什麼沒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你簽了萊切斯特啊！」

「什麼？！」

「別裝了，滿大街的新聞都在報道。」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後面幾個小時我完全是癲狂狀態，到處問利茲的隊友發生了什麼，但根本沒人回我電話。太瘋狂了！最後，俱樂部主席叫到我說，「如果你想留下來，我們表示很歡迎，但是你要是想上場，不可能。」

圖：「利茲不想要我，萊切斯特想要我。就是這麼簡單」

利茲不想要我，萊切斯特想要我。就是這麼簡單。那時候我根本沒意識到，那將會是個改變人生軌跡的瞬間。五年後的今天，我坐在沙發上，懷抱著昏睡的兒子，沉浸在成為英超冠軍隊的狂喜中，泣不成聲。

要怎麼解釋萊切斯特的成功呢，我想可能是，隨著時間的累積，我們營造出了一種獨特的氛圍。

萊切斯特其實是一個家族俱樂部，招攬的人很多都是有親緣關係的，這在足球界是一個不太常見的特例。現在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六七年了，彼此間有穩定的聯繫，而這一切得歸功於尼格爾·皮爾遜，是他召集了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球員們，他簽的不是「球員」，是「人」，那些不被納入考慮範圍的人、那些想要證明什麼的人。這種精神是極具力量的。

對我來說，我其實早就隱隱感覺到萊切斯特會成就一點事情，不一定是說會贏英超。但當2015年末我們沒有被降級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真的有創造奇蹟的可能。後來我們簽下了坎特（恩戈洛·坎特），他一進隊就開始練習每一條進攻路線、能夠在場上擊敗每一次進攻，當時我就想，「我的老天，這個人瘋了吧！他根本不是人，是機器，他是怎麼做到這些的？」

圖：舒梅切爾在萊切斯特

當我看到他在我們的邊線處還能進球，6秒之後又在角旗頭槌的時候我真的下意識感嘆：「這絕對是一支冠軍球隊！」事實證明我的預言真的實現了，而且很明顯是超過了所有預期——萊切斯特隊，成了英超冠軍。

集體主義精神真是給我們上了很好的一課。現在我隨丹麥國家隊出征世界盃，也感受到了這種精神的存在。我是打心底里覺得，我們的隊伍能成就一番功業。過去幾十年我們曾有一段很難熬的時光，但現在這個隊伍，有精心挑選的人才，有如此堅強的意志，還有戮力同心的精神，事情會變得非常有趣。

舒梅切爾：丹麥隊已經等得太久了

我們的隊伍還很年輕，大家都是實實在在在踢球，或許確實了一些觀賞性，但我們有足夠的能力適應，絕對有底氣出線。更不要說我們還有埃里克森，這是個氣場能鎮住全場的人，一人之力就能帶動全隊熱情的明星。我不得不說，這個人的能力絕對不限於足球，他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我合作過的最好的球員。他對足球的精通和了解簡直是深不可測的。更重要的是，他還並不因此以自我中心，能極好地和團隊相處，簡直就是最典型的丹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