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胎
1
未婚青年鍾誠，做夢都沒想到，過了三十，眼看就成油膩大叔了，竟然還有小姑娘倒追。
那小姑娘叫林樂，二十三歲，是行政部的新員工。長得嘛，談不上好看，但挺耐看，圓臉圓眼嘟嘟嘴，一臉的福相。主要是「倒追」這一項給她加了分，鍾誠在飄飄然之餘，覺得這個小姑娘，勇敢，真是好。
林樂一點都不扭捏，前一天發了告白的微信，第二天就約飯。
「鍾大大，下班後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吧。」
鍾誠正摳著手機回復，林樂冷不丁又甩過來一個挖鼻屎的表情，把鍾誠逗樂了。
「鍾大大」，喊得多撓心，多親切，多有感覺……現在的小姑娘，就是靈動，他的嘴角，上揚了一個下午。
下班的時候，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
鍾誠把吃飯的地方定在城西，特別遠。
林樂跳上他的車就開始抱怨：「幹嘛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晚上十點就得回家，這是我爸媽給我立的規矩！」
鍾誠肆無忌憚地看著她青春姣好的臉，盡量把自己往深沉大叔的路線上靠，似調戲非調戲地說：「小丫頭家教這麼嚴？不過這樣也好，社會上壞人多。」
林樂特別吃這一套，湊到他旁邊問：「那鍾大大你是壞人嗎？」
鍾誠看著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壓低了聲音說：「鍾大大是好人。我今天要帶你去的地方，雖然有點遠，但特別好玩。放心吧，吃過飯，我送你回家。」
四十分鐘後，鍾誠將林樂帶到那家以懷舊為特色的主題餐廳。
林樂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磕出黑點的搪瓷缸子、噴漆的暖水瓶還有老式的藤椅特別感興趣。整頓飯下來，她也沒吃幾口，嘰嘰喳喳不停地問問題。
——所有這些，極大地滿足了鍾誠，被年輕小姑娘愛慕，多好。就算不能跟她結婚，也不耽誤戀愛啊，備著吧，不時之需。
2
晚上九點鐘，鍾誠把林樂送回家。
林樂下車後，猛地又鑽回來，使勁在鍾誠的臉上嘬了一口。
這一嘬，鍾誠魂兒都飛了，只覺得春心蕩漾，不能自抑。
直到他進了自家門，窩進沙發，打開電視，拿起手機，向三千里之外的姚曼發出視頻通話申請，他才在相顧無言的氛圍中，回歸寂寥的雙城生活。
「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啊？」姚曼也不知往臉上塗了什麼，「啪啪啪」地拍個沒完。
「甲方有點急事，加班去了。」
姚曼「哦」了一聲，繼續拍臉。
好半天，才說了句：「今天上司找我談話，我今年可能還是調不回去，最早明年年底，我也沒辦法。」
換作往常，鍾誠早炸了。
他和姚曼在一起五年，談了四年的異地戀。
有時候回頭想想，鍾誠總覺得自己被姚曼套住了。
當時，她說駐外一年；一年後突然升職，還要再駐外一年。一年又過去了，結果，姚曼告訴他，再熬兩年，等她坐上大區經理的位置，平調回來，她的職業生涯就算完美了。
現在看來，這事根本沒頭，大區經理上面還有總經理，姚曼的野心，不容小覷。
不過這次，鍾誠的反應非常淡定：「哦，也不差這一年，你安心衝刺吧，女強人。」
——因為，他有了林樂，有了期盼，姚曼在不在他都不空虛了。
他一點都沒打算跟姚曼分手，想都沒想。
姚曼多能幹啊，錢、房、車一樣不少——現在住的房子，姚曼還出了錢裝修呢。再說，姚曼人雖然不像水蜜桃一樣可愛青春，卻自有成熟女人的風韻，處事大方得體，前途不可限量。
戀愛歸戀愛，要想結婚，還就得找這樣的。
林樂呢？那是一定不會有結果的。
她父母首先不會同意。何況，公司也明文禁止員工之間談戀愛，他撩扯撩扯林樂，釋放一下身體的荷爾蒙根本沒損失。
退一步講，萬一他和姚曼完了，他至少還有林樂續上，不會讓他的感情生活太凄涼。備胎的作用，不就於此嗎。
3
准老婆在千里之外奔前程，可愛的小備胎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屁股後面晃，兩個女人，成熟純真，各領風騷，互為調劑，沒有交集……這種生活，簡直不要太爽。
眼下，鍾誠的煩惱在於，和林樂，到底睡不睡。倒不是他色字當頭，而是林樂，太不知深淺，總有意無意地撩拔鍾誠。
比如，動不動就撲進鍾誠的懷裡蹭來蹭去，動不動就軟綿綿地趴在鍾誠的耳朵邊叫他鐘大大。
某一天，鍾誠放下儒雅範兒，剛把嘴湊過去，林樂便尖叫著躲開，作羞羞狀，哎呀呀，鍾大大，你是個大色狼。
這樣弄來弄去，把鍾誠弄得欲罷不能，春心蕩漾了好幾個晚上。
——直到姚曼突然殺回來。
那日，鍾誠和林樂在外面摸摸小手，看了兩個小時的電影，非常開心，直到進家門時，嘴裡還哼著小曲，待看到門口的高跟鞋，硬生生往回憋，但漏了兩個休止符。
「喲，什麼事這麼開心？你知道我要回來啊？」姚曼又在敷面膜，啪啪啪地拍臉。
鍾誠趕緊開啟老夫老妻狀態，說：「是啊，預感到你要回來了。這次又是飛哪路過啊，算你有良心，路過家門還知道回來看一眼。」
姚曼忽然停下手裡的動作，上前摟住鍾誠的脖子，說：「我，調回來了！不走了！哈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鍾誠想起林樂身上的香味，在心裡暗罵了聲「靠」，但嘴上說的是：「要是這樣那可太好了！我們終於 可以結婚了！」
4
那晚，鍾誠失眠了。
黑漆漆的夜裡，姚曼和林樂這兩個名字自帶熒光，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選誰呢？
不違心地說，拋除一切現實因素，林樂給他帶來的快樂真比姚曼多，儘管到現在他連親都沒親過，但她用她的年輕和單純，撥動了他的心弦，讓他這個老男人重新體會到了蕩漾的感覺。
但人不能活在假設里。
按照結婚對象的標準，在姚曼的面前，林樂沒有競爭力。要是把林樂娶回家，日子過得必定雞飛狗跳，他又不傻。林樂的純真，經不起柴米油鹽。
天亮之前，他決定甩了林樂。
但怎麼甩，是個難題。小姑娘沉不住氣，很容易衝動行事，畢竟在一家公司里工作，如果撕開了對誰都沒好處。
這時候，他又開始後悔，唉，幹嘛去招惹這樣的小姑娘呢。
思來想去，鍾誠決定冷處理。
第二日上班，鍾誠板著臉，面對林樂的眉來眼去無動於衷。林樂約他下班出去，他只回複句「沒時間」。林樂給他打電話，他乾脆不接。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絕情，回憶在一起的歡樂時光，也心有不忍，但他對著林樂的微信頭像，暗暗地說：「小丫頭，這是為了你好，人心險惡，希望你能熬過這一關。」
還好，只過了幾天，林樂就不怎麼纏著他了，鍾誠暗自慶幸又暗自心疼。
唉，現在，像他這樣厚道的人渣，可不多了。
5
千番算計，卻馬失前蹄。
那日，鍾誠去浴室洗澡，因擺脫林樂，一身輕鬆，一時大意，忘了刪他和林樂最後那幾天的聊天記錄。等他濕漉漉地從浴室出來，姚曼正饒有興趣地看他的手機。
鍾誠慌了，劈手把手機搶過來，欲強詞奪理，倒打一耙，做垂死掙扎：「你怎麼能偷看我手機呢？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
姚曼不吵不鬧，慢悠悠地說：「哼，我要是不看你手機，還真不知道，你在年輕小姑娘那裡這麼吃香！」
鍾誠想解釋：「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
「閉嘴！」姚曼猛地站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沒必要遮遮掩掩。我知道這些年一直吊著你，是我不對，但你至少應該先和我分手，再出去亂搞！對不起鍾誠，我姚曼眼裡向來不揉沙，分手吧。」
十分鐘內，姚曼拎著拉杆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鍾誠呆立在原地，過了很久，把浴巾狠狠地摔到沙發上，罵了句「靠」。
他的惱怒，不是因為失愛，他本來也沒那麼愛姚曼，他氣的是，姚曼這一走，他需要面臨很多變故，偏離了他對婚姻的規劃。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挽回林樂。
6
次日，鍾誠早早去公司，借故去行政部晃了幾趟，見林樂的工位始終空著。
實在忍不住，便假裝不經意問旁邊的人：「林樂怎麼沒來？」
那同事笑嘻嘻地說：「林樂請假了，她今天領證！」
「領證？」鍾誠覺得有什麼東西往頭頂衝撞。
「對呀，結婚了！她男友從國外回來了，終於結束愛情長跑！她那個男友，巨帥，巨有錢！霸道總裁！估計林樂就快要辭職了。」
同事話音未落，林樂從面進來，一臉的喜氣洋洋。
「來來，親愛的們，吃喜糖啦！」林樂穿著西瓜紅的小洋裝，拎著一袋糖，挨個工位分。
到了鍾誠的眼前，一點都沒難為情，大大方方地說：「鍾經理，您也吃一塊吧。」
鍾誠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氣憤、悲涼、無語、傷心……亂鬨哄的。眼前的林樂，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與往昔的純真，判若兩人。
吞了那顆糖，鍾誠按下所有不忿，他沒什麼可說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互為備胎，互相成全吧。
幾日後，林樂辭職，安心回家做全職太太。鍾誠徹底成了孤家寡人，整日空虛得要死，下了班只能把自己丟進各式飯局裡。
那天，他和同鄉聚會，席間，有人提起姚曼，說她也要結婚了。
鍾誠不想聽，但關於她的消息還是灌進了他的耳朵：「聽說姚曼的老公就是她的上司，那上司追了姚曼一年多呢。姚曼一直不知道能不能拿下上司，猶豫不決。」
鍾誠趴在桌子上，忽然感覺一陣反胃，忙衝進廁所，他感覺一口老血要噴出，結果發現吐得都是污穢物。
人間不值得。他靠在牆上忿忿地想。好在自己也沒什麼品格。如此，他便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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