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濤《大蘿蔔》
秦嶺分明著中國的南方與北方。用司馬遷的話說,「秦嶺天下之大阻也」。
秦嶺是東西走向的山,東起河南,西北至甘肅,主體在陝西,綿亘千餘公里。南北跨度不大,最寬處不過二百多公里,最窄處僅幾十公里。南北窄仄,路也難走。李白詩里寫的「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指的就是走秦嶺的難處。平凹主編的老家在秦嶺腹地一個叫棣花的鎮子里,從西安到棣花的距離大約一百五十公里,如今通了高速公路,兩小時就可以到達。修高速公路之前,不堵車的情況下,要走七八個小時,一旦堵車,就說不準時間了。
秦嶺山中植物駁雜,種類繁多,據專家說有上萬種。動物有熊貓、金絲猴、朱?、大鯢、羚牛、羚羊、熊、狼等,有沒有老虎我不敢說,因為有人為此吃過官司。而且多奇石、峭石,有些山看上去整體就是一塊巨石,只是被神斧簡單地劈了幾下,華山就是這類山的代表。但棣花那一帶地勢卻平緩,平凹主編的老屋和二三十戶人家,錯綜複雜地擠在一個叫賈塬的坡上,房子和房子之間,沒有一條直路。坡上坡下最多的是柿子樹和皂角樹。秋天,柿子紅了的時候,整個村子就是一幅風俗畫。
從他家老屋望出去,向遠處看,正前方是筆架山,背後叫牛背梁,兩座山都低緩伏行,謙遜和藹。出他家門二十米有一大片池塘,晚上月亮從筆架山後面升起來時,池塘里的水透透亮亮,蛙聲不斷。十五年前我第一次和平凹主編回老家,顛簸了近十個小時的山路,他竟一點也不累,拉著我去看池塘里的荷,還告訴我說,這片塘里的藕很奇特,藕心比別的地方的多一個眼孔。晚上吃的就是這種菜,我當時很粗心,也忘了數一數。2010年我帶著一位埃及漢學家又去了一次棣花,但那片池塘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塊一小塊的苞谷和蔬菜。從他家老屋往前走,繞一個彎,再前行五十米,並排著兩座廟,一個是二郎廟,一個是關帝廟。兩座廟相距不過十米。二郎廟是宋金對峙時期金人修的,關帝廟是漢人對應著建的。在宋朝時候,棣花這一線是宋金的軍事交界地帶。
第一次到棣花,在他家住了兩天,喝苞谷糝,吃漿水面,上樹摘柿子,下水數蓮蓬。不亦悅乎,不亦悅乎。回西安的路上,他還講了小時候偷蘿蔔的一次傳奇,說是一次進山砍柴,餓了,途中見一片蘿蔔地,但有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孩看護著,胯下蹲一條狗。他很英武地拔了一個,孩子和狗都沒察覺,他說那蘿蔔有多麼多麼甜。他說這事的時候,車外正巧經過一片蘿蔔地,我慫恿他,再做一次少年俠客行,他推脫不過,忐忑地下了車,左顧右盼之後,跳進地里,飛快地拔出一個兜頭便回撤。車上的人大笑不止,因為他手裡一把纓子下邊的蘿蔔,不過兩個指頭粗。他講述的蘿蔔傳奇被認定為小說家言。
選自《看左手》,賈平凹圖、穆濤文
※在《正義論》作者羅爾斯眼中,「人民」應該是什麼樣的?
※《圖解三國志》:3個國家,100多年歷史,全方位解讀正史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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