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行為該如何理解？
昨天我寫了《死於絕望的十九歲女孩》，後來群里聊起了「自殺」這個話題。我覺得幾句話無法說清我對「自殺」的看法，所以還是決定寫一篇文章來講一講。以下內容是我提供的一個思考角度，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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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對抗自己》這本研究自殺的作品中，精神分析學家門林格爾舉了一個自殺的例子。
在這個例子中，自殺而亡的是一個富翁。富翁死後，人們發現他生前的一項重大投資失敗了。而富翁的死可以為他的家庭賺取一筆豐厚的保險賠償，這樣一來整個家庭就不至於陷入窮困。
於是，在分析這個案例時，人們認為：這個富翁之所以要自殺，事實上就是為了拯救家庭。這樣的推理看上去有理有據，於是人們就會以這種觀點來對富翁的死蓋棺定論。
對此，門林格爾質疑道：「為什麼我們在解釋他的自殺原因時，要從他投資失敗這一點開始呢？難道我們不應該追問他是如何失去財產的嗎？難道我們不應該追問，在此之前他又是如何獲得財產的嗎？」
門林格爾追問了很多，因為在他看來，自殺和自殺動機之間的關係遠遠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麼簡單。為了解釋清楚自己的觀點，他又舉了一個銀行會計的例子。
這個會計在下班後，在辦公室里開槍自殺了。死後，警察發現此人挪用了幾千美金的銀行基金。雖然一開始會計的朋友們都覺得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最終還是認為：他一定是被金錢誘惑了，最後是因為悔恨而自殺。
幾個禮拜過後，調查有了新的發現。原來，這名已婚有孩子的會計和另一個女人有染。這時，人們似乎立即理解了會計自殺的原因：他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那筆被挪用的錢是用來包養那個女人的，他的自殺是源於對這件事的悔恨。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會計的死因時，會計的醫生朋友指出，會計之所以會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是因為與他相伴二十年的妻子是性冷淡，他始終無法從妻子那兒獲得慾望的滿足。
這看上去像是一個挺好的解釋，可是為什麼這個會計始終不肯與妻子離婚呢？會計幼時的夥伴給到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一切的根源都源於會計有一個蛇蠍心腸的母親。比起孩子，這個母親更愛錢，會計從小就生活在有缺陷的家庭環境中，導致他無法在婚姻上做出明智選擇。
事情發展到這兒，我們是更接近還是更遠離真相了呢？
門林格爾說：「每當新加上一條證據，會計的整個行為就顯示出完全不同的面貌。但我們仍然只佔有最明顯的外部資料。我們的病歷雖然比報紙上的指導更充分，但仍不足以解釋為什麼此人的生活會失敗到非自殺不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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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旁觀者，當我們從自殺者外在的行為去推理他的自殺原因時，我們很可能只會接近我們所自以為的真相，而非事情的本來面目。
這是因為我們對自殺者的了解極其有限，即便自殺者來自我們身邊，我們也可能無法理解他的真實想法，更何況是新聞報道中的那些陌生的自殺者了。
在門林格爾看來，人類不僅有生存本能，也有死亡本能。他認為：「人性中所固有的破壞衝動，總是要竭力尋求宣洩，如果這種破壞衝動不能施之於外界，其必然結果就是轉而施之於自己。」
關於這個說法，有兩件事令我印象深刻。一件是我上小學時，我和小夥伴去另一個同學家玩。那個同學有個弟弟，當時我們都在屋裡玩，唯獨把他弟弟關在門外。後來那個弟弟忽然一拳錘破了窗戶，手背上全是血，還嵌了玻璃渣。
這個弟弟憤怒於我們忽略了他，但他無法向我們釋放憤怒，最終只能採取這樣的方式，在傷害自己的同時實現情感的宣洩。
另一件是我上初二時的事，那會兒不知道怎麼搞的，每次考試我都會發生因看錯題目而被扣分的情況。這直接導致我從班級前三名滑落到了第八名，當時我非常痛苦，但這種痛苦我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最後，我倒了一盆熱水，把手伸進去燙到通紅再拿出來。
人類是有自毀傾向的，在戀愛關係中，我們看到過不少自毀的行為。記得前幾個月還看到一條新聞，是一個男生因為和女友分手，而用刀割掉自己的下體。這種自毀行為發展到更深層次，或許就會演變成自殺。事實上，因為分手而自殺的人也並不少見。
門林格爾在整本書中都想傳遞的一點是：「人是一種隨時可能陷入毀滅的脆弱生物，他的生命不僅會受到外來危險的威脅，而且更重要的是會受到來自自身內部的死亡本能的威脅。」
他呼籲大家要認識到在我們的天性中，確實存在著死亡本能與自毀傾向。我們只有意識到並承認這一點，才能更好地去理解那些自殺者。
由於成長環境、家庭教育、身體狀況等因素的不同，有些人或許更容易壓抑這種死亡本能，但你能壓抑，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在受到創傷時拒絕自毀。
自殺當然是不值得提倡的，但當有自殺行為發生時，作為旁觀者還是應該盡量尊重死者。因為自殺者很可能並非如你所想像的那般脆弱，他們或許早已與自己內心中的死亡本能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搏鬥。
在這種時候，不要想當然地認為他們選擇自殺是一種逃避，亦或是一種愚蠢。
還記得林奕含的精神科醫師對她病情的診斷嗎？一開始是「你是經歷過越戰的人」，接著是「你是經歷過集中營的人」，最後是「你是經歷過核爆的人」。
醫生所描述的，是自毀傾向的一步步深入，而當這種深入抵達終點時，自殺完成了。
PS：我所說的可能全都是錯的。【我是以讀書人視角看世界的徐三石，這是我的第461篇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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