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神外老專家的思考——張遠征教授
神外 張遠征教授
路在何方?
自從當了腦外科大夫,就註定是個勞累命。最常見的是腦外傷、腦出血,都是急診突發事件,不管你是白天還是晚上,不管你是上班還是休息,不管你是在談戀愛還是在陪孩子,病人一到,必須放下一切,馬上到崗。哪怕你的愛人正在生氣,哪怕你的孩子還在發燒。「時間就是生命」這是腦外科大夫的條件反射。
我還是住院醫生時,某一年的春節,放三天假。喝酒打架的、滑倒摔傷的、酒駕撞人的、打牌激動的,連做了7 台急診手術。連續睡覺沒有超過3 個小時,但沒覺得累,還挺高興。
當個腦外科大夫這麼辛苦,工資獎金也不比其他科室的醫生多,怎麼還會有人願意干這行,愛這行呢?
那就是成就感!「硬從閻王爺手裡奪回來了」是我常說的一句話,自豪感滿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但是,但是啊,醫生當到現在,準確的說,自從當了主治醫生不再值一線班以後,這種成就感自豪感就漸漸地變淡,減退,消失了。
每當領著下級醫生查房時,看到病房裡那些個頭上纏滿了繃帶的、缺了半個腦子的、昏迷不醒的、氣管切開的、鼻子里插著管子的、手臂掛著輸液瓶的、下面插著導尿管的、身上連著許多導線的傷員病人,心情真真不爽。
從死神手裡奪回來的,生存質量很差,絕大部分成了植物人,再好一些的也是生活不能自理,起碼需要家人照顧。
當高血壓性腦出血發生,或頭部外傷發生時,家人的第一要求就是全力搶救,不惜一切代價。三個月以後呢?家人問:醫生,病人還能醒嗎?再過半年,家人就會說:早知是這樣,當初還不如不搶救呢。
你還有成就感嗎?
當年我在301 醫院時,病人救治後平穩了就轉到基層醫院繼續康復性治療,對後續治療的結果不了解了,所以依然有對搶救成功病人的成就感。但退休後受聘於延安大學附屬醫院神經外科工作,在基層醫院,才感受到原本引以為豪搶救成功率其實對家人帶來的卻是無盡的煩惱。
他們成了家庭的負擔,社會的累贅,資源的浪費。多少殷實家庭變成了赤貧,多少優秀的子女失(辭)去工作在家照顧父母,多少親戚好友迴避遠離,愛情多麼堅貞的夫妻還是勞燕分飛。
我們搶救病人不只是要他們活著,而是要他們活好。活下來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但不是我們目的。我們絕不能僅滿足於「命保住了」,我們還要提高我們的目的,那就是要提高「生存質量」,要讓我們搶救過來的病人能生活自理,活就要有尊嚴體面的活,起碼不成為家人的負擔累贅。
我們都會有一些救治成功恢復很好的病例,不僅救活了,還清醒了。不僅清醒了,還能做家務,甚至還回到工作崗位。這種病人有多少呢?你會說有一個,兩個,三個...... 是不是「屈指可數」?而救過來成植物生存的或最終死於併發症的有多少呢?是不是數不過來了?
你的成就感呢?起碼我是沒有了。
好在有人在做「促醒」工作,例如天津武警醫學院附屬腦科醫院神經外科的董月清主任有「不少」有希望的病例。花費巨大,任重道遠。
TAG:醫學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