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讀書人的「狀元夢」

原標題：中國讀書人的「狀元夢」

近幾日，全國各地的高考成績陸續出爐，全國又掀起了一股「高考狀元熱」。

其實早在古代，中國讀書人就對中狀元有著極度的熱衷和渴望。但中了狀元，是不是就真的代表「學問最好」，然後平步青雲，一路順遂了呢？

周志文先生的《狀元》（選自《躲藏起來的孩子》，東方出版社，2018年版）一文或許可以給你答案。

狀 元

文/周志文

台大大門前一條巷子口，每當黃昏放學時，有一對喑啞夫婦在小攤上販賣糕點，那糕點是用蒸氣蒸熱著賣，冬日經過，暖甜撲鼻，往往引人駐足購買，是附近的一幅奇景。所鬻糕點，招牌寫著 「狀元糕」，令人不禁失笑，民間食品，名稱或真有來源，或附庸風雅，不知此糕是哪位狀元吃過，或是經哪位狀元品題，無論如何，都令人興思古之幽情。

中國讀書人，從唐朝之後，幾乎沒有不做過狀元夢的。傳統戲曲、小說都把狀元描寫得神龍活現，仿彿一登龍門，就能呼風喚雨，要怎麼就怎麼了！這不是沒有道理，狀元是全國最正式、最高等考試的第一名，光是這個位置就叫人遐想不斷了。再加上狀元不是年年有，會試、殿試每三年才舉行一次，所以稀罕。宋朝之後，皇帝都會在皇宮賜宴新科進士，叫作「恩榮宴」或「聞喜宴」。由於狀元是進士之首，就由他代表所有進士坐在皇帝對面的首席，只看如此場面，怎不令人欽羨？

如果把這「全國第一」看成學問最好的人，那就可能看錯了。考上狀元必須有一定的學問知識，那是當然，但古代科舉（尤其明代之後），考題多出在「四書」之內，把「四書」讀得爛熟，然後會寫標準的文章（八股文），就有希望中試。策論與應制詩，也都有規矩可尋，所以從科舉找真正的人才，不是絕對不可能，而是可能性甚低，狀元只是考試順手罷了，不見得也是學問中的魁首。

古代科舉，舉國若狂，朝野看重，要想作弊很難，然而要說絕對公平也不一定。殿試的榜單由讀卷大臣草擬，交給皇帝欽定，照理說皇帝不是學問中人，這類事他大可不管，只要批「如擬」便完事。但偶有「大有為」的皇帝，偏要干預考政，有時非要調整幾個 名次，以顯示他大權在握，這就麻煩了，譬如明成祖永樂二十二 年甲辰科，黃榜（又稱金榜，是公告新科進士的榜單）已寫就，狀元是孫曰恭，榜眼（第二名）是邢寬，成祖看到榜單突發奇想， 說：「孫暴不如刑寬！」就把一二名兩人名次互調，這是皇帝看榜時，把「曰恭」兩字看成暴虐無道的「暴」字，而邢寬因為「邢」與「刑」音同形近，變成刑法寬宏了。一人丟掉狀元，一人得了狀元，純粹是因為名字的緣故，跟學問與考試反而沒有甚麼關係。

朱汝珍

還有一次因姓名而影響狀元排名的是在清代光緒年間，當時是由慈禧聽政。光緒三十年甲辰，讀卷大臣將前十名的卷子交給慈禧看，排在第一名的是朱汝珍，慈禧因痛恨珍妃，面露不豫之色。排在第二的是商衍鎏，他是旗人，但當時駐防廣東，慈禧討厭廣東人孫中山與康有為，就遷怒所有與廣東有關的人，當然不肯把狀元給 商衍鎏。最後她看到排名第六的名叫劉春霖，心中一陣暗喜，其一劉是河北人，不是她討厭的南方人，再加上北方正鬧乾旱，春霖兩字令她高興，遂把劉的卷子調到最前面，劉就成了中國科舉史上最後的一位狀元了。古人說：「一財二命三風水」，個人能決定的事很少，科舉狀元，似乎也靠命運。

狀元總給人憧憬遐想，小說里的狀元似乎一定被招為駙馬，然後平步青雲，一路順遂，其實古人早婚，狀元即使年輕也多已婚， 很少有成為駙馬的機會。至於在官途上，也沒有想像的好。甫得狀元，就依例被授為翰林院修撰，翰林院是冷衙門，而修撰也不過正六品，在京城是個極低的位置，以後能否飛黃騰達，全看自己造 化。王陽明的父親王華，是明代成化年間的狀元，官運一直不甚，晚年雖授南京兵部尚書，但衙冷事少，完全是個閑差。張岱的曾祖張元汴是隆慶年間狀元，但只做到翰林侍讀，比王華還差多 了。明代學者羅洪先、焦竑，學識淵博，著作等身，一個是嘉靖朝狀元，一個是萬曆朝狀元，但官都做到六品就致仕，以狀元可能達到的位置看，他們的成就便十分不濟了。

狀元糕

狀元夢，都是絢爛又多彩的，而現實的狀元，卻不見得如此。如此說來，下次路過台大門口，還是用十元或二十元，買塊狀元糕吃吃比較實際！

本文選自《躲藏起來的孩子》，作者周志文，東方出版社，2018年版。本書可通過點擊「閱讀原文」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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